宫门口处,骨刺率先走了进来。

    他一出手,就把不远处地上那几个还在挣扎的大漠余孽给刺死。

    以防他们在濒死之际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真暖和啊。”

    低低的一道笑声传来。

    让还在打斗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动作一顿。

    尉迟敛一袭黑色蟒袍,肩披寒甲,墨发高束,身形颀长而又壮硕。

    光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压迫感十足。

    他面容俊美,露出的笑容透着几分邪气,漆黑的眼眸里满是阴鸷。

    看着面前的打打杀杀,宛如看小孩子玩闹一样,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常年浸染鲜血,自然而然流露出来血腥和杀伐之气,使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是不是在场人的心理作用,尉迟敛的出现,硬生生让现场因为火焰而升腾起来的温度降了几度。

    单温玉蓝眸里充血,正处在兴奋和暴怒的边缘,看见连尉迟敛都赶过来了,说明行动已经失败了。

    他虽然受药性变得疯狂,但不代表没了脑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趁着御卫军行动迟钝之时,单温玉恶狠狠看了尉迟敛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杀出了一条突破口。

    “追!”

    御卫军一个不注意,竟然就让单温玉逃了,顿时恼了,好不容易快成功了,这让他们的脸往哪儿搁?

    尉迟敛自然也看出了单温玉状态不对劲,淡淡出声制止,“不用追了,回来吧。”

    “是。”

    御卫军追击的动作一顿,只好回来了。

    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他们虽然也不怕死,但是面对一个磕了药的疯子,能不拼就不拼吧。

    骨刺清理完现场后,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时值夜幕降临,尉迟敛的脸被照得忽明忽暗,他黑眸幽幽,看不出任何情绪。

    倏地,他动身了,抬脚往前走去。

    另一波禁卫军此刻也纷纷涌入了皇宫,奔向四面八方,负责剿灭异国贼人。

    骨刺默默跟在尉迟敛身边,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前线的局势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好在提前有所准备,因此才十分及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按理来说,皇宫这边的损失,尉迟敛不应该放在眼里。

    毕竟如果能杀了大漠和西域的王子公主,毁一些建筑也无关痛痒。

    但是赶过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而且梁旭好战,本想奔往最前线战斗,但由于所处位置离晋阳城最近,硬是没打两下就被尉迟敛一道命令赶到了皇宫这里支援。

    这与他们计划中的会合后进行瓮中捉鳖有些许差池。

    目前来看,单温玉跑了,也没看见西域的人。

    虽然前线大获全胜,但是并没有达到最完美的结果。

    骨刺抬眼看向尉迟敛,第一次觉得殿下有些陌生,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看到前往的方向是金乾宫,骨刺嘴角抽了抽,心头竟升起一股无语和悲哀的情绪。

    不是吧,难道是因为记挂着朝惊枝?

    “你们在外面候着。”

    到了金乾宫门口,尉迟敛不容置喙地留下一句,便拂袖进去了。

    而他进去后,径直走向了书柜,确认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轻轻松了口气。

    他按下机关后,地下室缓缓打开,便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尉迟敛平静的心头多了一丝紧张不安的感觉。

    朝惊枝……

    不过是十几个台阶,他很快就走到了地下室里。

    角落里的确蜷缩着一个女子。

    尉迟敛眼眸下意识想戏谑一番,但定睛看到那裙裳装扮时,浑身瞬间散发出了冰冷的气息。

    “……”

    那一刻,他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走。

    苏桃被地下室打开的动静给惊醒了,她颤抖着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宛如瘟神的尉迟敛。

    她目露惊恐,吓得缩成了一团,根本不敢吱声,生怕他冲上来掐死她。

    尉迟敛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杀了苏桃。

    哪怕他不想承认,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了。

    这原本是他给朝惊枝的庇护所!

    不想让她死!

    可她居然选择了保护苏桃!

    朝、惊、枝!

    倒显得他自作多情了是吧?

    把他难得摆在明面上的小心思看笑话看是吧?

    兴许背后还在怎么笑他呢。

    换作别人,他才不在乎死活呢,好不容易不想让人死一回,竟然还被如此无视。

    尉迟敛拳头狠狠攥紧,死死盯着苏桃,眼尾满是冰冷和猩红的杀意。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朝惊枝那个不安分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乖乖待在这里?

    他真是愚蠢,气到自己都鄙夷自己了!

    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苏桃连呼吸都不敢了,恐惧地看着尉迟敛,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秒自己会被撕碎。

    “她去哪儿了?”

    被尉迟敛突然一问,苏桃懵了,牙齿打着颤回:“不、不知道。”

    她眼里满是茫然,丝毫不像是装出来的。

    尉迟敛懒得再逼问,看着苏桃一副柔弱的模样,他动动手指就能捏碎了她。

    他不懂,苏桃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什么特别的,居然能被朝惊枝特殊对待?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尉迟敛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再多待,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地下室里的气压瞬间就好受多了。

    苏桃感觉自己虚脱了,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明亮的出口。

    她的确不知道朝惊枝去哪里了。

    被迷迷糊糊带到这里,只是被嘱咐着千万别出来。

    苏桃只能惶惑着答应。

    而尉迟敛一来,出口没管,就摆在那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等恢复了体力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外走。

    骨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等到了尉迟敛出来。

    “殿……”

    他刚想说话,就噤声了。

    因为他看到尉迟敛的神色比进去时还要冰冷,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没过多久,门口又探出一个脑袋。

    “谁?”

    骨刺的话音落下,刀尖已经抵在了苏桃的脖子上。

    “啊……”

    苏桃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腿一软自己撞上去,面色苍白极了。

    骨刺眼见是个生面孔,打扮像是后宫女子,一时间也皱眉愣住了,“你是何人?”

    “……”

    苏桃嗫嚅了一下嘴唇,睁着大大的眼眸看着骨刺,害怕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因为出汗,些许发丝贴在脸上,模样我见犹怜。

    骨刺皱着的眉头松了些,刚想继续追问,余光就看见尉迟敛走远了。

    无奈之下,既然尉迟敛都不在意,他也只好收起刀剑跟了上去。

    苏桃猜想他们是去找朝惊枝,而她也想见到陛下,因此默默跟了上去。

    骨刺瞧见了她的小动作,虽然不悦,但还是没出声管。

    不知道是不是尉迟敛的错觉,他总感觉有股若有似无的视线在盯着他。

    但是抬头看去,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尉迟敛眼眸闪了闪,心里泛着狠意,如今祸患已除,朝惊枝肯定还在皇宫里,等他找到她,非要她……

    还没想完,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有个人迅速朝着他们这边赶了过来。

    骨刺先行一步,直接迎面而上。

    等到看清那个人是谁之时,他才动作一顿,“梁将军。”

    来人正是梁旭。

    比起刚追西域人时的意气风发不同,他面容沉重憔悴了些许,一条手臂也不知所踪。

    他直接跪在了尉迟敛面前,满脸愧疚,“见过殿下。”

    尉迟敛居高临下地看着梁旭,“怎么回事?”

    说起这,梁旭就咬牙切齿:“那西域两个兔崽子着实阴险,不惜牺牲自己人也要换我的伤,还故意示弱,不止会咱们情报中的毒,是属下大意了,中了会侵蚀肉体的毒素,只能被迫断臂求生。”

    听完叙述,尉迟敛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梁旭羞愧难当,头伏在了地上,没了一条手臂,看上去狼狈极了,“属下不力,让其逃脱,无颜面对您,只求一死谢罪!”

    尉迟敛反而轻轻笑了,“你是该死。”

    梁旭心里一沉,但也做好了准备,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当年爱上了军营里的一位厨娘。

    后来在战争中受牵连,那女子受了伤,性命垂危。

    是尉迟敛身边的人救了她。

    救命之恩,梁旭没齿难忘。

    可惜后来,那女子还是染了急病去世了。

    他心中遗憾,但也化悲愤为动力,彻底效忠于尉迟敛。

    到现在十几年了,梁旭没有娶妻,无儿无女,死了也了无牵挂。

    闭上眼的短短几秒,他把自己颠沛的半生都回忆了一遍。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解脱之时,脖子上面的凉意突然消失了。

    随之响起的是,是凌乱的脚步声。

    梁旭心中茫然一闪而过,僵硬地抬头一看,发现尉迟敛等人慢慢走远了。

    他事情没办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轻易地会放人一马了?

    难不成还有什么急事不成?

    梁旭诡异地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忍着痛苦,艰难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些士兵也把他围了起来,送他去治伤。

    尉迟敛自然不是心慈手软。

    梁旭虽然失去一条手臂,战斗力打了折扣,但好歹还是一员猛将。

    现在杀了他没有太大价值。

    很快他就会被指挥去清理晋国内的「杂虫」。

    那些「杂虫」都是从战场上逃脱的余孽,一群亡命之徒,如果被逼至绝境,必然会与之疯狂拼命。

    梁旭领命后,会直到战死为止。

    所以他死,是早晚的事情。

    发挥属下的价值最大化,才是尉迟敛本人的行事作风。

    转了一圈儿,有人来汇报,均没发现大漠和西域人的身影。

    想来都已经逃出皇宫了。

    尉迟敛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都去找陛下,找不到的话……”

    都不用说完,后面跟随的那些禁卫军立马就四散奔逃了。

    偌大的皇宫已经差不多走了大半了,到现在还不见朝惊枝的身影,已经让尉迟敛的颇有些心烦意乱了。

    朝惊枝哪怕是个瞎子,也应该知道现在皇宫没事了吧?

    为何还不出现?

    难不成还有闲心跟他玩躲猫猫?存心让他着急是吧?

    这个想法一出,尉迟敛都被自己逗笑了,感觉幼稚的很。

    可是时间越往后推移,尉迟敛的心就越沉一分。

    “禀告殿下,没有发现陛下的踪迹。”

    “禀告殿下,西北方向没有发现。”

    “东南方向也没有。”

    “北面没有。”

    “东边没有。”

    “没有……”

    “……”

    尉迟敛都快听烦了,烦到随手斩了一个来报的侍卫。

    “……”

    看到人头掉落,下一个刚准备禀报的侍卫吓得脸色都白了。

    “说!”

    尉迟敛阴恻恻问:“你也没发现?”

    “不……不是。”

    那侍卫腿发抖,只好哆哆嗦嗦地说:“发现了…太后的尸体。”

    说罢,身后几个人把易为春血肉模糊的尸体给抬了过来。

    尉迟敛微微皱眉,他不奇怪易为春的死,而是意外朝惊枝居然不管自己的生母。

    毕竟连苏桃都想到了,怎么可能想不到易为春?

    他的陛下可真是够狠心。

    尉迟敛冷冷一笑,飞身就跳上了屋檐,穿梭在皇宫宫殿之间,亲自寻找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空荡荡的。

    有一种预感,朝惊枝已经不在皇宫里了。

    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发现尸体,她那么诡计多端,肯定活得好好的。

    也许…又溜走了?

    毕竟有过她偷偷出宫的前例。

    不管怎么样,尉迟敛胡思乱想着,心情难以平静下来。

    苏桃心惊于一路上看到的血腥,心里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而她自己细胳膊细腿儿也累的够呛。

    可是没找到朝惊枝,她担心极了。

    陛下不会出事的,肯定也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她跟不上尉迟敛的队伍了,而且总觉得禁卫军那群男人看她的目光似乎不怀好意。

    所以苏桃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去找。

    而在路过一个拐角之时,她突然被捂住了口鼻拖了进去。

    直到看到那人的脸时,苏桃才把到嘴边的尖叫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陛下,您没事吧?!”

    尉迟敛太心急,以至于甚至忘了苏桃这号人物的特殊性。

    选择不管,是他寻找朝惊枝犯下的最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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