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越想越心惊,愣是在这酷暑天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想相信,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

    别处如何,她知道的不算多。

    可就大小姐院里,相貌比她出众的,没她听话。

    比她听话的,办事没她周全稳当。

    若只拿她和桃芳比,无论是样貌、身段,还是处事方法,她都胜出许多。

    桃芳唯一的倚仗不过是有个好靠山。

    而这,正是秋霜没有的。

    无论是往日在勇毅侯府当差,还是如今流放路上,她都是孤身一人,无人看顾照拂。

    便是往日府里庄嬷嬷待她有几分亲近,一是因着她先行亲近讨好,多番伏低做小。

    二则是随着她年岁渐长,庄嬷嬷有心把她许给自家侄儿的缘由。

    只是侯府突如其来的败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自然也叫庄嬷嬷的心思落了空。

    庄嬷嬷娘家早些年便脱了奴籍,一家子靠着她在侯府的当差,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她娘家人是知感恩的,听闻侯府有难,并未舍弃这在侯府当差几十年姑奶奶不顾。

    反倒是全心全意筹措银钱,擎等着庄嬷嬷被充做官奴后,再想法子为她赎身,给她养老。

    若说往日在候府庄嬷嬷多少还算她的靠山,而眼下这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的流放路上,她便是真正孑然一身,任人宰割了。

    再者她平日里又表现的性子软和,瞧着最好拿捏不过。

    若把她推出去,章嬷嬷再借着杨家主子的面护着桃芳,也不算难事。

    想通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后,秋霜压抑着怒气死死攥紧拳头。

    多日未曾修剪的指甲,因过分用力都快扎得掌心沁血,留下深深的印迹。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知道的!

    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安排进流放的队伍,是因着得大小姐看中,才要她继续伺候。

    如今方才领悟,自己竟然打一开始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可笑她最初竟还想着这一路上好生侍奉主子,待日后杨家起复,她也好凭着这一路的苦劳为娘报仇!

    可未曾想自流放之初起,她便再也未近身伺候过主子!

    任凭章嬷嬷如何磋磨她,大小姐也从未吭声阻拦。

    正因如此,她才在越来越困苦难捱的流放途中产生了逃脱的想法。

    也是,她不过一介奴仆,又哪里值得主子上心?

    秋霜越想心中越愤愤不平。

    怕自己眸中的怨恨叫人瞧见,她不认命的暂且闭上眼睛。

    莹白的月光洒下来,寂静的深夜一片平静祥和。

    而她不断颤抖的长睫,却昭示着她心中的不平静。

    她心中有埋怨、有愤恨、有委屈,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狂喜。

    若章嬷嬷真如她预料的这般算计,那这一场无妄之灾,却也是她脱身的好时机!

    寂静的深夜,她猛地睁开眼睛。

    头顶月光洒落,身侧是众人或轻或重的入眠鼾声。

    秋霜理好思绪,转头面色平静的望向杨家女眷乘坐的马车——

    既主子不需要她,如此,她便也不奉陪了。

    她已经想到一个既能脱身,又能为她死去的阿娘报仇的办法了!

    *

    次日,正午时分。

    流放的队伍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见天的热气,真让人越发受不了!”杨家女眷的马车内传来小声地抱怨,叫秋霜听了个正着。

    她悄然抬头,恰巧透过半敞的车窗瞧见马车内的一幕景象。

    原是那平日里在众下人面前趾高气昂的章嬷嬷,此时正坐在车辕边上一脸谄媚的摇着蒲扇送风。

    听得二少夫人的抱怨,她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接过话头。

    “二少夫人说的是,这连连来的烈日,越发磨人了些。说来,听闻前头再有几十里地就能到达豫州,不知这回咱们能否往城里走走?近日我瞧着诸位主子都越发劳累了,趁此机会,还是得好生歇息一番才是。”

    先前抱怨的二少夫人闻言白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还不少,难不成你以为咱们此番是出游不成?是你能说了算的!”

    本身一朝从富贵的侯府成为阶下囚,众人便已经满腹抱怨了,听她章嬷嬷这理所当然的话,便像是被戳了痛脚似的。

    难不成他们不进城,非要在这山野驿道晃悠是因为喜欢吗!

    是他们非要在这山野间吃苦受累吗!

    娇生惯养十数年,他们何曾吃过这般苦!

    “哎哎,是老奴多嘴了!二少夫人莫怪!”听得二少夫人的呵斥,章嬷嬷连忙抬手扇了扇自己嘴巴告饶。

    想到往日府中悠闲清凉的夏日,往日的侯府大小姐,如今的罪臣之女杨淑柔,捏着锦帕,无力的抬手擦了擦额间沁出来的热汗,失落的点头附和:

    “是啊嬷嬷,虽然我们此行多有优待,但也全仰仗两位嫂嫂娘家帮衬,费心上下打点。

    可毕竟这押解的解差不是自己人,若要安排他们,咱少不得要出出血的。咱们虽带了不少银钱,可那都是……”

    说到这那大小姐蓦然噤了声,秋霜却恍然大悟。

    她早就猜测此番侯府流放应是带了不少家底,听得大小姐这番话,她才算真的确定了。

    随后便又听大小姐道:“况且眼下我们侯府遭了难,如今我们说话也没那么好使了,便是出了血,也不晓得他们听不听呢。”

    至少明面上,他们侯府是被判流放三千里,且三代内不得科考的。

    如今他们的希望,全然都寄托在了那消失的世子身上。

    眼下他们仅剩的这些家底,可都是他们杨家起复的本钱。

    容不得花在这不太紧要之处。

    “大小姐说的是,是老奴想的浅了。”她虽嘴上这么说,可面上却并不惶恐。

    方才她瞧得仔细,无论是夫人、大小姐她们,还是一贯不待见她的二夫人,在她说进城歇息时都是动了心的。

    若问她是如何察觉的,只肖看看夫人额间有片刻舒展的眉便是结果。

    有心却不见行动,只不过是心有顾虑,不想财散出去了,却做了做无用功。

    因此,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法子仍是信心满满。

    于是她便又继续道,“不过老奴这却有个法子,兴许有用……”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嘁!你这老奴能有什么法子?”二少夫人上下瞟了瞟章嬷嬷,脸上写满了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