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要!”

    一道惊呼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

    卯时,天还未亮。

    位于青州府城的南安王府早早的便有了动静。

    后院陆续有灯火点亮,不多时便能瞧见府中各处快步轻声行走的下人。

    南安王府素来规矩严明,无论主子还是仆从,行走坐卧皆有章程。

    哪怕各处都已开始忙碌,也只是发出轻微的声响,断不会有什么过分嘈杂的声音。

    只是今日,却稍有不同。

    王府后院的下人住所。

    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衫,其上绣着精致花纹,瞧着似乎十七八岁的年轻丫鬟,正稳稳当当的端着水往前走。

    “见过采莲姐姐。”

    “采莲姐姐好。”

    “采莲姑娘。”

    “……”

    行走间时有迎面相遇的丫鬟婆子同她问好,被称作采莲的那人也颔首轻声回礼。

    采莲乃南安王府家生子,爹娘都是南安王府当差的下人。

    有着爹娘的功劳,再者她本人也有几分伶俐劲儿。

    因此自她能当差起,就跟在南安王妃院里伺候。

    前些年她还只是南安王妃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如今十八岁的她,却已是南安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除她以外,南安王妃院里的一等大丫鬟还另有三人,俱是王府家生子。

    分别是采荷、采芝,还有与她同住一屋的采棠。

    几人年岁相差不大。

    最大的采莲年十八,最小的是采棠,还得过些日子才及笄。

    也正是因着那采棠年岁小,平日里大家都有心让着她,倒惯得她比旁人更娇气,性子也有些懒散。

    便如眼下这般。

    分明是同居一室的丫鬟,采莲已然起身走了个来回,而那采棠却不见动静。

    原因无他,只是因着年长几岁,采莲便把采棠当做自家妹妹,她爱赖床困觉也由着她。

    虽南安王府下人颇多,但她们是王府后宅女主人院子里的大丫鬟,自然也是主子跟前得脸的人。

    因此她们无论是月银奖赏,还是衣衫居所,一应待遇都比府中寻常的小丫鬟好的多。

    多的暂且不说,便只说这住处。

    府中如她们这般的大丫鬟是两人一间屋,屋内还各自有床榻案几等家伙什。

    再往下走,待遇便差了许多,得四个人住一屋。

    而那些排不上等的小丫鬟,便只能好些人同住一屋睡通铺,好些的六个八个,多些的十来个人也是有的。

    概因南安王府主子虽不算顶多,但地界却极为宽阔,便只是平日里清扫闲庭院落、修剪花枝的杂活,也得要不少人手。

    因此府中的仆从虽没有千数,但大几百人也是有的。

    ——

    今个儿正值初五,乃是府中发放月银的日子。

    沿途花开得正好。

    虽天还未亮,但也能透过灯盏的荧光窥见满园春色。

    采莲想到前几日应承采棠的事儿,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些。

    若如往常一般,这会儿那丫头该是起身了。

    又走了大约半刻钟,她步子还没踏进室内,便被那高亢的惊喊声吓了一跳。

    “不!不!不要!”

    这道声音尖锐刺耳,采莲神色一凛,当即反应过来这是采棠的声音。

    她赶忙放下手中端着的木盆,快步往室内另一侧的床榻走去。

    床上的人此刻眉头紧锁,神色惊恐,嘴里还不断喃喃呓语。

    “不!我不喝!我不喝!”

    采莲瞧她像是被梦魇住了,连忙使了大力晃她,“采棠!采棠!醒醒!快醒醒!”

    她才喊了几声,床上的人就猛然惊醒。

    “啊!——”她目光惶恐面色不安,见了面前的人下意识的喊了一句,“采莲姐姐!”

    随后好似遇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抓住了采莲的胳膊,声音还带着些哭腔,颤抖着道:

    “采莲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采莲见状,一边回握住她正发颤的手,一边抬手帮她捋了捋汗湿的头发,又温声轻哄,“可是做噩梦了?别怕,姐姐在这儿呢。”

    她的声音温柔和煦,只是却并没有如愿的安抚到面前的人。

    采棠害怕得喉头连连吞咽,不知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又继续道:

    “采莲姐姐!世子妃,世子妃要杀我!世子妃她——”

    “采棠!”采莲闻言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只是被梦魇着了,可别说胡话!”

    采棠被她的声音吓住了,一时有些愣怔的瞪大眼,说不出什么话,却固执的摇着头。

    采莲心生不忍,想到近来府中下人间的闲言碎语,便猜到了她这场梦魇的缘由。

    于是又继续道:

    “世子妃乃大家闺秀,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原配,断不会如妒妇那般无容人之量!你且安心!”

    采棠听了这话却又固执起来,嘴里急忙又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要杀我……她真的要——”

    杀我!

    她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完,就被采莲一把捂住了嘴。

    采莲探头看了看外间院子,见没人影才放心了些。

    幸好她们这屋子宽敞,隔壁住着的采芝她们也已起身  ,这话才没叫旁人听见。

    采莲心里舒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床上仍然冒着冷汗的人,她凝声低语:

    “采棠,你睡糊涂了!

    说到底咱们只是王府的下人,非议主子,这可是要命的事!

    别说世子妃没把你如何,即便是她真容不得你,你……”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随后又低声继续道:

    “虽说世子偏疼你,可到底如今你只是王妃跟前的丫鬟。

    即便日后你成了世子贵妾,在世子妃跟前也该恭敬守礼,万不可祸从口出!”

    采莲一边耐心安抚她,一边心中疑惑。

    这好端端,怎地她就做了这么场怪梦?

    虽她打断了采棠的话,但并非不知道采棠话里的意思。

    只是瞧着采棠这般信誓旦旦的说世子妃想要她性命,才更叫人疑惑。

    采棠素来是个乐观开朗的性子,心思并不深,也从不见她把那些私下小话放在心上。

    采莲想,那些闲言初起的时候,自己还曾劝慰过她。

    当时采棠是如何回她的?

    “姐姐放心,我知道她们就是嫉妒我!”

    “姐姐放心,我知道世子待我好,他定然会护着我的!”

    “姐姐放心……”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