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勉为其难(1 / 1)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1800 字 6天前

第二十章勉为其难第二十章勉为其难:xqishuta

梁王以英武睿敏定策天下,以仁德厚泽抚定万民,功盖千秋,泽被万世——神器有适,

归于有德。朕敬以天下传禅圣君,退居藩国———

冗长的禅位诏书读完后,邵勋站了起来。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你们啊一一」邵勋戏精附体,摇头苦笑道:「我终是晋臣,若顺势进位,天下人如何看我?

「天下黎元盼大王之登基,犹如禾苗之盼甘霖。」大将军府右军司裴邵大声道,说完,跪拜于地,泣道:「王不进位,奈苍生何!」

准确地说,应该叫裴部了,他自己改的名字。

「邵」字其实无需避讳,但人家就是改了,可见其心性。而有此举,这会演戏如此用力也就很正常了。

「道期,速速请起。」邵勋一见,立刻上前扶。

「大王定鼎天下,以安士民,何人不承大王之情?」裴邰还没起来,那边羊忱又拜倒于地,苦劝道:「些许毁谤,乃不识天命之人胡乱语,大王何必计较?臣请大王进位大宝。」

「羊公,你怎么也这样?」将裴部扶而起后,邵勋又去扶羊忱,口中埋怨道:「公欲陷我于不忠不义乎?」

「吾闻大王有三志。」只听「扑通」一声,督护糜直拜倒于地,朗声道:「时至此也,大王便当与时俱进,以梁代晋,昭告天下。」

「你一一」邵勋停了下来,脸上一副被你们害死了的纠结表情。

「大王若不进位,四方豪杰之士尽皆失望。百年之后,或要再度攻杀,黎元死者以百万计。」参军裴湛拜倒于地,道:「大王宅心仁厚,可忍见得如此惨状?臣请大王舍弃私心,为万民计,进皇帝位。」

「臣请大王舍弃私心,为万民计,进皇帝位。」裴湛之后,群臣陆陆续续拜倒,齐声高呼。

有那身弱之人,声嘶力竭,差点上气不接下气,昏倒于地。

有那年老之人,泪流满面,连连恳请。

还有那年轻之人,头磕得「」响,隐现血迹。

其情其景,让人动容。

千言万语汇作两个字:忠诚!

邵勋则仿佛被那句「舍弃私心」、「为万民计」打动了,站在那里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诸公所言不无道理。为了天下百姓不再遭遇乱兵、胡虏,我又何计毁伤!不知者谓我贪恋大宝,知者谓我心忧天下。」

「也罢!」他了脚,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是非曲直,自有后世苍生评述。」”

说到最后,面现愧色,更有些许抱怨:「唉,朕—这真是被你们害苦了。「

叹完气,将「忠臣」们一一扶起,道:「卿等可速速筹备典礼。登基之前,孤出城居于潘园避嫌,静待诸般事体筹备完毕。”

「遵命。」群臣纷纷高呼,面现欣慰之色。

从去年此时到今年,正好一年时间,这速度不慢了,主要是有个梁国存在,提前办好了很多事情,令这段交接时间快了许多。

汉末曹孟德若愿禅让登基,也慢不了,但曹不就要比他慢,还要让渡诸般好处。

司马氏有晋国过渡,慢不到哪去,但人家要付出的代价,较曹不尤甚,一口气分封数百国,恍如一夜之间回到春秋。

亲的天下和窃取得来的天下,终究不同。

大晋朝二十一州,即将改换新颜。

接受禅让之后,邵勋的动作很快,当天就搬离了宫城,至城东潘园居住。

十月十五,邵勋坐在卧房之中,看着侍女们举在手里的衮冕,仔细打量。

第一套是登基、祭告时用的大裘冕,主打一个「质朴」,上面没几个图案,非常「素」,毕竟先秦时就流传下来的仪礼。

「夫君,试一试。」庾文君挥了挥手,两名侍女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邵勋张开手,任侍女为其穿戴。

大裘冕较为沉重,长至脚背,冬天穿着还行,夏天就是遭罪了。

庾文君退后两步,仔细看着,片刻之后,小月牙又再度浮现。

邵勋见了,居然有些感动。

他感觉自己被小娇妻拉扯了,却又心甘情愿。

纵横花丛半辈子,居然栽在了庾文君手上,这事情弄得。

他上前两步,一把抱住妻子。

庾文君好像感受到了丈夫的心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静静抱了一会后,轻轻推开他,小声道:「知道难过了?」

邵勋无言以对。

庾文君轻哼了一声,心情也好了许多,又让侍女拿来普通冕服,

这是次重要场合穿的,基本沿袭汉代旧制,魏晋两朝只做小幅改动,皆以十二章为主基调。

所谓「十二章」,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火、粉米、(fu)、(fú)。

此制最早可追溯到三皇五帝时代。

其中,日、月、星辰乃天文,象征天光照耀,皇帝乃上天之子。

山、龙、华虫、藻乃地文,乃象征皇帝泽被万物,有治理天下,教化万民重任。

火、粉米、、乃人文,象征天子宗庙、安邦定国。

天、地、人三文,凡十二章,缀于冕服各处,传承久远,皆有定规。

邵勋穿在身上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精神也为之大震。

庾文君为他抹平了冕服上的褶皱。

邵勋抓住她的手,道:「皇后要一直陪在朕身边。」

庾文君脸上浮起几丝殷红,道:「再试试御袍。”

御袍就是普通场合穿的。

皇帝不会时时穿着冕服,那样太庄重了,他们会有更「休闲」一点的服饰,且一般诸色都有,

型制很多,与普通士人所穿差别不大。

这个年头,天子尚未流行穿黄袍,且所穿御袍颜色与本朝所尚之德无强关联。

比如晋朝乃金德,尚白,但释奠先圣时穿皂纱袍,普通朝会时绛袍穿得多一些,除此之外,还有青、赤、黄、白、黑五色纱袍,换着穿。

拜陵及吊祭大臣时,则穿单衣。

这种普通御袍和民人服饰差别不大,有时候甚至赐给臣子穿,如魏文帝曹不见秘书丞薛夏衣薄,便解御袍赐之。臣子穿着并不逾制。

御袍穿在身时,邵勋不觉有异,因为和他寻常所穿衣服差别不大。

走了一圈后,懒得脱了,又看起堆放在一旁的衣物,

这同样是衮冕,但不是天子冕服,而是赐给王侯、三公九卿的冕服。

是的,臣子也可以穿戴衮冕,主要用于随天子祭祀天地、宗庙,形制与天子衮冕差不多,远远看着并无差别,只在纹饰、用料上稍有不同。

开国之前,正三品以上文武职官皆赐冕服一套,最近就会发下去。

从三品以下,赐官服一套。

大晋朝财政困难,已经很多年没发五时朝服了一一春天着青,夏天为朱,季夏为黄,秋为白,

冬为皂。

邵梁开国,集体发下一套,后面就是每年给布料,群臣自己做,不给成衣。

历史上南朝晋宋齐梁陈,因为财政困难,给的布料都不足,甚至不给,如元嘉末,但令百官自备朝服。

你不发「工作服」,就别怪臣子们自己乱来了。到了后来,臣子们压根不穿五种颜色的朝服,

而是按照自己喜好来,最后慢慢流行穿朱色朝服。

即便后面朝廷再度发放官服,也回不去了。

久而久之,「朱衣」成了文官的代名词。

「朝服尽快发放下去吧。」邵勋随手拿起一套,看了看后又放下,吩咐道:「他们随我征战多年,开国之前收到官服、印鉴,定然喜不自胜。」

庾文君唤来仆婢,令其将存放在库中的朝服、冕服一一用车运走,送往各个衙署,分发下去。

「皇后。」邵勋轻声唤道。

庾文君刚平复下去的脸又红了,转过身来看着邵勋,道:「夫君何为?”

「皇后。」邵勋不答,只贱兮兮地笑道,

庾文君羞意更甚,道:「休要乱喊。”

「还记得那个野道人么?」部勋问道。

庾文君愣了一下,笑道:「他随口胡谄,你就信啊。」

野道人说她和梁兰璧皆有凤格之事,她只在被窝私密空间里对邵勋说过,当做笑谈。

「他这么一说,我却当真了。」邵勋说道:「我拼杀多年,落得满身金创,就是为了亲手给你戴上凤饰,让你成为我的皇后,独一无二,母仪天下。」

不管以前如何,庾文君又一次感受到了心中的悸动,她微微低下头,羞不可抑,但很快又抬起头,想看着丈夫的脸。

邵勋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盒子。

轻轻打开之后,里面放着皇后专用的首饰:十二钿、步摇、大手髻等。

邵勋轻轻取下庾文君头上的步摇,从盒中取出新的,道:「甄后既入魏宫,宫廷有一绿蛇,恒吐赤珠,若梧子大。”

一边说,一边为庾文君戴上,

赤色的垂珠轻轻摇曳着,雍容华贵,典雅异常。

「天下独此一份,只有文君可得。」邵勋说道:「现在,你终于是我的皇后了。」

庾文君双眼微湿,感觉又被泡在了蜜罐子里,被夫君万般宠爱。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她非常贪恋。

因此,她下意识忽略了赤珠的来历。

以前,好像是在梁兰璧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