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他老娘的心态,宁可熬一熬腰带,多饿一两顿,也不愿委屈着儿子,儿子才是手心的宝。
生活艰苦的人,常常遇到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的忧虑,那就是饥饿。
王玉兰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在饥荒中渡过。他们穷着穷着,穷习惯了,已经不怕苦了,自己是没力气反抗的了,但是为了子孙,他们这才不肯轻易屈服。
可是呢,现在条件好了,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改变以往的生活习惯,就像秦老头总要在床底下藏一袋米一样,王玉兰存钱也是这个心思,总有那么强烈的忧患意识。
那对李和来说,他能做的很有限,改变不了她们头脑中的观念,也没法去设法改变她们的生活环境。王玉兰现在最大的乐趣在于在家长里短中得到一点朴实的奉承与安慰,如果脱离了这个环境,才叫不自在和不开心。
所以李和不愿意帮助他们轻易改变熟悉的环境,如果家里突兀的与众不同,他可以保证,他老娘很长一段时间一定会没朋友,简直是自绝于李庄人民。
那才叫好心办坏事,他所想给父母的幸福一定不是父母所要求的幸福。
只有随着社会整体的变化,个人观念才能顺应的上,到时候村里村外都是二层小楼,不用李和说,王玉兰舍了老本也会把二层小楼盖上,为了自家的面子,总不能再差一截。
李和回到屋,喝了一杯茶之后,躺床上毫不费力的睡着了。
早上还没醒,就听见了乱糟糟的一片叫嚷声。
他抱着好奇心起床了。
原来是他三处李兆辉拿着柳条满麦场的追他堂弟李磊。
王玉兰和他三婶子等人在后面劝阻。
李磊看到李和出来了,高兴的立马奔了过去,躲到了李和的身后,“哥,哥,帮着点啊。”
“三叔,咋滴了,这大早上的。”李和拦着了要继续追打李磊的李兆辉。
李兆辉咽了口唾沫,指着李磊道,“你自己问问,这小王八犊子,起的什么念头!”
李和向身后的李磊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李磊一梗脖子,理直气壮地的道,“我不就是说不想念书了吗,谁知道他那么大的反应。”
“不想读书?”李和皱了皱眉头,立马把他从身后提溜了出来,没好气的骂道,“不读书,你想成仙啊!”
这么个半大孩子,居然敢这么野了!他可不会惯着。
要知道他姐姐李燕想读书,还要向李兆辉三求四求呢,结果轮到这小子,会这么不争气。
“你哥说得对,你不读书想成仙啊!”李兆辉很高兴,自家的侄子能够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要是以往,孩子说不上学他也就应了,反正按照惯例,农村的孩子一般在初中就算结业,不至于混个睁眼瞎也就差不多了。
再说孩子要是诚心不想学,怎么打斗没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前面有他大哥李兆坤家两个孩子做例子呢,乖乖,一家两个大学生!甚至连娶了个媳妇也是大学生!方圆十里地,没有不清楚的!
他大哥现在都跟着混着人模狗样了!出门看着像个人物了。
更让他不服气的是,他二个李兆明家的李冬,那么个曾经不争气的孩子,在混的有头有脸了!
所以他总结出来了几点,第一点就是他老李家的风水绝对不差,老大家出来了两个大学生,老二家出来了一个干部,甚至她姐姐李兆云儿子黄浩曾经也是股级干部!
第二点就是他老李家人的脑袋不笨,一母同胞四兄妹,哪里能有什么差别?
第三点就是,他在他闺女李燕身上看到了希望,这丫头在学校成绩也不差呢,人家老师也说了,努力一把,大学是有希望的。他现在对着闺女也抱了期望,回来了也不让她干活了,总是拱着她去学习,孩子考上了,他脸上才有光。
他闺女不差,儿子也不能差了,因此对儿子抱以更大的期望。
他正在兴头上,今早儿子跟他说不想念书的时候,他差点把肺给气炸了!必须打!老二家的李冬不就是那么打过来的吗!就是李琴那小丫头片子,李和也没少揍啊!
不打不成器!
他坚信,老李家的祖宗一定是公平公正的!不能哥哥姐姐家风光了!轮到他就一地鸡毛!
凭什么啊!
“他不想读书了,你打死他也没用啊。”只有三婶子不是那么乐意,他男人打儿子她也就认了,侄子出来指手画脚,她怎么都不高兴了。
“刷牙洗脸去。”王玉兰才真不高兴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因此她催促李和回屋,“稀饭在灶台上凉着呢,去喝点。”
李兆辉对着自己女人白了一眼,才递了一根烟给李和道,“你是他哥,你提点他两句,不然这孩子我管不了了。”
李和看了看板着脸的老娘,还有旁边幸灾乐祸的李兆坤,再看看一脸苦相的李兆辉,觉得也挺无奈。
他问李磊,“你不读书,你想干嘛?”
毕竟还是他堂弟,他有理由多关心些。
李磊笑嘻嘻的道,“哥,听说你在做生意,我跟你做生意吧。”
李兆辉气的朝儿子踢了一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哥要你当累赘啊!”
李磊不服气的道,“我哥是大老板,我跟着做小老板管管人就是了。”
李兆辉听得有点心动,他不知道侄子到底混了多大的威风,但是肯定不能差的,要是能带着李磊,未必不比读书强。
李和正在准备措词推脱,一方面能显出自己的困难,一方面也不伤李兆辉的面子。
李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李兆坤同志已经开枪了,“管人?管谁?你去看看你二哥那里要不要管人的,收收破烂也不错。”
在涉及到重大利益方面,他要跟儿子保持一致的,他亲兄弟都不能来随便占便宜。
“你他娘的尽想好事,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李兆辉没好气的朝李磊头上拍了一巴掌。是了,他才这想明白人家亲爹和亲兄弟都是还在家趴窝和收破烂呢,哪里还能轮的上堂兄弟。
李和肯定的对李兆辉道,“让他跟着下几天地,干几天活吧,让他晓得到底是干活舒服还是读书舒服。”
李磊急了,“哥,我没招你惹你啊!”
下地能舒服才叫怪了!
李兆辉一狠心对李磊道,“明天跟老子下地割麦子去。”
李磊想说不干,可是看了看他老子的柳条,只能息事宁人了。
不要说李磊得下地,李和也得下地。
“芒种忙,麦上场。”
干热的西南风一个劲的猛吹,枝头的杏子被吹黄了,田里的麦子也被吹黄了,休整了一冬春的农民也该进入紧张劳累的三夏收种了,纷纷将休息了一年的镰刀找出来,换把、加楔、磨刃。
金色的麦浪在整个淮河两岸显得很是壮阔,这里素有“江淮百亿粮仓”之称。
李和每天天不亮他就要跟着李隆起床,然后在没吃早饭之前把镰刀磨好,最后扒两口早饭,急忙忙的下地。面对阴晴不定的江淮地区的天气,一切工作都要抢,抢收、抢脱、抢晒、抢入仓,不然一场雨下来,麦子就发霉了。
他一手薅住密实的麦子,一手握着镰刀,从右往左,一把一把地割。
**点钟的时候,太阳就高高的爬上了头顶,**辣的阳光照在身上,象一团火包在身体周围,他腿胀腰酸,汗水浸入被麦芒扎伤的胳膊,滋滋喇喇地疼。
尽管每人只割着两垄小麦,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李隆夫妻俩和老娘甩得老远,拖在队尾。
他果然不是干活的料,但是他必须干啊,因为他真不忍心他兄弟一个人在地里劳累。
他可没李兆坤那么厚脸皮!
当然,也不是说李兆坤一无是处,李兆坤不但要承担家里烧饭的任务,还要每天安排好家里的牲口,鸡鸭猪要喂,鹅要放。
偶尔高兴了,会开手扶拖拉机,帮着把成捆子的麦子拉回来,在麦场上堆得整整齐齐。
李和干的烦了,干着歇着,没事就要折腾到田埂上掏出烟,深深地吸上几口,以缓解劳累。
他不好意思提雇人收割这茬,不光别人会笑话,李兆坤都能笑话他,因为家里总共这么点地,要是真雇了人,交了公粮,还不够本钱呢。
他再一次抽了一根烟,躺在田埂上不想动了。
王玉兰对着大儿子道,“你连小览他娘都不如呢,她一个人干的活抵你这样的三个。”
她对儿子这懒筋,也看不过眼了。她想想她大媳妇去年回来的时候,那地里活比一般的庄家把式还强呢,能苦能累,也没见过一句憋屈话。
那是人见人夸,人家都说她娶了两个能干的媳妇,她还骄傲了许久。
可是现在拿儿子和媳妇一比较,这让她有点犯难了。
哎,再看看在田里带着孩子捡麦穗的李兆坤,她只能叹气,也许老李家的女人都是这个命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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