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忍住了强烈追问的冲动,一脚油门,朝着警局开去。
姜流儿看着车外不断后退的树木,眼神开始变得空洞。
仿佛时间在不断的溜走,就像是他度过的每一段余生。
审讯室!
因为姜流儿身材瘦小的缘故,审讯椅子显得非常滑稽,宽大而无用。
看着戴着手铐进入审讯室的姜流儿,原本坐在走廊上的一群犯罪嫌疑人,纷纷侧目,微微张口。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虎吗?”
“卧槽,五六岁就戴手铐?”
“现在的叔叔都这么狠吗?”
“······”
刘宇打开桌子上的灯,将整个审讯室照的更亮些。
坐在旁边的人从梁鑫换成了李三思。
李三思也是微微错愕:“这还是个孩子啊!”
刘宇闷声道:“他的年纪可以做你哥了。”
闻言,李三思一惊,瞳孔剧缩,开始认认真真看着坐在审讯椅上的姜流儿。
刘宇车上的那些谈话,可以说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姜流儿无论如何再掩饰,都改变不了自己暴露的事实。
因为,小孩子只是一个伪装罢了,躲在躯壳里的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半百之人。
邪恶!
残忍!
嗜血!
····
“姜流儿,这是你的生活吗?”刘宇并没有多么严厉的措辞,也没有盛气凌人的语气。
有的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唠嗑,单纯而不简单。
“什么是生活?”姜流儿稚嫩童音褪去,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和他孩童的外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粉嫩的脸蛋下,在细细的脖颈里,吐出了成人世界的声音。
“你这样的啊。”刘宇声音平和。
“是吧!”姜流儿小手交叉,紧紧握在一起。
“这的确是我的生活,漂泊不定,无处为家。”
刘宇目光微垂,透过刺眼的台灯,眸子也变得如深渊一般。
“姜帆给你的不算是家吗?”
姜流儿忍不住的嗤笑一声:“家?只不过是个住所而已。”
“当家的概念分崩离析,房子只能是个住所而已,在冷冰冰的水泥框架里,住着的是一个恶魔。”
“所以,你一把火烧死了他们?”刘宇感到极大的震惊,他望着姜流儿的眼神。
纯净消失,冷锐出现。
眸子黑如夜,毫无波澜。
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这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对啊!不然呢?”
姜流儿小手摊开,双脚在因为较短,在半空中晃荡。
“你叫刘宇,对吧,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很多很多。”姜流儿看着刘宇。
“想知道全过程吗?”姜流儿声音沉冷。
刘宇目光动了动,思索了片刻,他觉得这场审讯好像变了,似乎如此简单,但又不简单。
“不回答,我当你是想了。”姜流儿说道。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姜流儿继续说道,精致的鼻头微微抽动,似乎在嗅周围的味道。
“什么条件?”刘宇感觉姜流儿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短短的十几分钟,其实自己已经丧失了审讯的话语权。
看似主动的招供,其实,他在一步一步的蚕食着警方的主动权。
警方不费吹灰之力能够获得破案的真相,而他的条件夹杂在里头。
“我有病,而且治不好的那种。”
“我活了很久,时好时坏,有时候会迅速衰老,有时候又会迅速恢复。”
“检查过不少医院,医学上也没法解释。”
“也正是这个原因,我的父母抛弃了我。”
“他们说,去前头给我买最爱吃的糖,让我在医院门口等一等。”
“那天,人很多,医院门口吆喝声夹杂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阳光下蒸笼里的水汽升腾,有些人永远都等不到....”
“所以,我不爱吃糖。”
“四十多年前吧,一对老夫妻将我从医院门口领回家。”
“那年代,你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清贫、简单·····人心没有现在来的复杂。”
“鸡零狗碎的事情常有,大奸大恶的恶人横行。”
“五年后,老夫妻去世了,我自然就继承了剩下的家产,一座茅草屋和一个院子,村里头的两亩地。”
“我永远都长不大,好像时间都停了,过了三年,我又找了一户人家,因为,我不靠别人养,我会死的。”
“年轻夫妇,不孕不育。”
“刚开始,对我很好,给吃给喝,视如己出。”
“那时候,我对家有了一个概念,一个基本的概念,有人疼你,有人爱你,有人养你····”
“可我是一个有病的人,长不大是原罪,长不大是累赘····”
“人心只有一颗,但能够变化出无穷无尽的外貌来。”
“那对年轻的夫妇终究还是发现了我的异样,温柔的目光消失了,疼爱的抚摸也消失了·····”
“嫌弃、憎恶、鞭笞····”
“又过了五年,这对夫妻死了,一场车祸吧,刹车失灵,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对机械的天赋居然如此出众。”
“轻轻松松就把他们车子的刹车系统做了改动,好像这些我天然就会一般。”
“这或许就是天才吧!”
“总是灿烂和短暂。”
“那次后,家的概念彻底消失了,我知道自己只有孤独和黑暗。”
“我也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姜流儿的声音平缓柔和,就像是一个老者,在讲着沧桑巨变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不是别人,是自己,好似在回忆过往一生。
刘宇的目光变得森冷,后背似乎一股冰冷生物绕着脖子,吐着信子,那双红色的眸子盯着自己,嘴里的獠牙狰狞可怖。
忍不住的一个寒颤从脚底升起:“所以,你一直在杀人?”
姜流儿点点头:“没错,这些人都该死。”
“你不是执法者!”
“你代替不了法律,代替不了国家,更加代替不了别人,决定他人的生死。”
刘宇的声音激昂,兴奋、、激动。
“有些东西,总是要高于生命!”姜流儿仰头,盯着审讯室的天花板。
“正义、公平、公正····”
刘宇难以置信,这是出自一个孩童的嘴巴,比起这具弱小的躯壳,他更加适合一具苍老而深邃的佝偻身躯。
“我是在除去人性的贪婪和罪恶。”
“本质上来说,我和你一样,你只不过是站在了国家机器上,而我没有。”
刘宇摇摇头:“这里是夏国,一切都得依夏国的法。”
“我不与你辩。”
“第三个人最有意思了,是一个女人贩子,我在车站,她说带我找妈妈。”
“我咧嘴一笑,答应了。”
“随后,就是大山深处,绵延无尽。”
“她将我卖给了一户农户,砖瓦房、院子里有一天灰狗还有一群鸡鸭····”
“他们怕我跑掉,就用锁链缠住我的双腿,绑在家中,一个塑料饭盆。”
“三年后,我走出了那个院子。”
“我用农药拌饭,先把那条灰狗杀了。”
“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埋在哪里了,应该是后山竹林,因为来年竹笋特别好。”
“接着就是这对夫妻了,应该也是埋在竹林吧。”
“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他们处理完。”
“毕竟,我个头太小了。”
“·····”
“不过后来,很有趣的事情,我又遇到了那个卖我的人贩子。”
“她当时惊恐的眼神,我依然清晰记得。”
“但是,我没有揭破她,而是和她合作了,她负责卖我还能收钱。”
“有这等好事,她开心的不得了。你说人到底为什么开心呢?金钱还是成功?”
“几次之后,我觉得这种方法很无趣,也不符合这个时代了,因为,世界变化太快了。科技进步的很快,观念也在不断的变化。”
“最后一次,我找到了这个女人,他老了十几岁了,而我依然现在的模样。”
“她也很震惊,所以出于好心,她带我去医院检查,一切正常,就是长不大。”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怪病。”
“当然,这些年,我也没有闲着,我学了不少东西,物理、化学、数学、计算机、生物·····很多很多。”
“这些东西就像是喝水吃饭一般,很简单通俗易懂。”
“哦,对了,造成姜帆夫妻猝死的头盔,也是我设计的。”
“共振!”
“人体大脑专门的共振。”
“我给他们吃了安眠药,然后从给他们夫妻二人戴上了。就像是敲击木鱼一般,敲打他们的额头和太阳穴。”
“然后,我点燃了房子,把门从里面锁死,我从窗户爬了出来。”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收养我吗?”姜流儿目光带着笑意。
“因为,我包里带了不少现金。”姜流儿说道:“他们后来说保管我的现金,都拿走了。”
“我有钱,我经历过那么多家庭,继承了不少遗产。”
“姜帆妻子为了生子,看上了养鸡的陈飞······”
“这些,陈飞根本不知道,他以为那是爱情,哈哈,你说搞不搞笑,我觉得挺可笑的。”
“陈飞还雇凶杀姜帆,后来我知道了,出钱摆平了,给了双倍给那个杀手陈毅阳。”
“大概是因为贪婪吧,他们起内讧了。这是我意想不到的。”
“哦,还有那个坐标,也是我给你们警方的,为的就是让你们找到莫成志的尸体,然后,顺着这条线查到线索。”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姜帆居然把陈飞给杀了,还利用职务便利,将他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
“没有任何代价!”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哦,我目睹了全过程,不过,谁会相信小孩子的话呢,更何况姜帆狠狠地警告了我一番。”
“姜涛只是看到了血迹的处理,也知道了一些,估计是爱吧,他没有揭发这一切。”
“我觉得整个姜家都很脏,只有那小板凳是干净的。”
“哦····差点忘了。”
“我把很多话都说了,罪行我也承认了,拜托你帮我的事情,你也得答应我。”
“就是我病死后,将我的骨灰撒到海里,我觉得那儿干净些。”
“拜托了!”
“拜托了!”
姜流儿说话间,身体颤抖,声音也激动起来,像是一头将要爆发的野兽。
“拜托了!”
“····”
笔录很顺利,顺利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姜流儿签完字,就被带去了看守所。
当刘宇走出审讯室,抬头望天,看着凋落的冬树,那乱作一团的枝丫将天空割裂。
七零八落!
支离破碎!
一滴滴雨落在他的脸上,冬意更浓,风也变得愈发的冷。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唐正理!”刘宇心里嘀咕,这小子说要给自己送好东西,现在都没有到。
“喂!”刘宇接通电话。
“宇哥,有大案子,感不感兴趣。”唐正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不感兴趣!”刘宇掐断电话。
站在一旁的李三思微微张口,可以啊,牛啊,挂ga的电话,也就你敢了,小子牛啊。
这电话要是白明德接到,也得客客气气寒暄一番。
别说直接拒绝挂断了。
可刘宇就敢啊。
电话再次响起,刘宇掐断,吐了一口唾沫:“这也太紧了,让不让人休息啊!在这么下去我要做工具人了。”
不接电话,但是能发短信啊。
刘宇点开唐正理发来的短信,看了一下内容,瞳孔剧缩,心脏猛地抽了一下,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个案子真特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