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夜风微寒,夜雨微凉,丁薇趴在公治明背上,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游荡着手里的走马灯。嘴里轻声背诵方才写下的那首宋词,忍不住抱怨,“宝哥哥,你说这首词够不够换一盏走马灯了?那主家还要犹豫那么久,真是不识货。”
“这是什么诗,对仗有些不工整。”公治明难得说了句公正话,却被娇妻轻扯了耳朵抗议,“这不是诗,是词,宋词!词牌格叫青玉案,一位无敌大将军亲自写的。”
“哦,也是将军写的?”公治明倒是起了好奇争胜之心,“难道比我还要百战无敌?”
“当然,”丁薇眼见皇城就在前边,晃荡着腿享受最后的自在,“这位将军不但战无不胜,还做过很多好词,这是最有名的一首。”
公治明挑明,停步吩咐跟在后边的山一,“回去寻那灯主,把这首词拿回来!”
“是,主上。”山一苦着脸应了,哀怨的松开了云影的手,赶紧去办差事了。
丁薇带云影和山一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也聚聚,没想到公治明一句话就把人家分开了,她就忍不住抗议,“那首词换了走马灯,倒让山一走一趟做什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
公治明却是极霸道的摇头,任她怎么说也不肯收回成命。
丁薇猜得他是犯了大男人的脾气,倒觉得好笑。
城门就在眼前,她慌忙跳了下来,同云影两个戴好帷帽,装作宫女的模样,低眉顺眼随着公治明走了进去。
因为早得了吩咐,永福宫里静悄悄的,众人不敢真睡还是假寐,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云影在配殿里取了热茶和一壶温水,还要伺候主子换衣的时候,却见公治明淡淡点了点头。云影愣了一下,转而却是暮然红了脸,赶紧倒退出去,严严实实关了门。
丁薇取了干布巾擦抹干净头发,还要寻见宽松衣裙,顺口同公治明说道,“宝哥哥,你也赶紧去换件衣衫吧,虽然雨不大,但到底不好染了风寒…”
她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被公治明从身后紧紧抱在了怀里。
“咦!”她还想说什么,这一次却被直接封住了红唇,莫名的慌乱也瞬间袭上了心头。
即便她已经生了安哥儿,即便她同这个男子早有夫妻之实,但却是在睡梦中。认真说起来,公治明都是她第一次爱恋的男子,前世今生加一起她都没有半点经验…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慌乱,公治明极力克制了心里的渴望,一点点亲吻她的眉眼,鼻梁,耳朵,“薇儿,我的薇儿!”
轻轻浅浅的呢喃,低沉而沙哑,像春日里拂动柳梢的风,也瞬间吹皱了丁薇的心湖,“宝哥哥…”
两人患难之时相识相聚相恋,如今功成名就,富贵已极,好似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金凤钩挑落,象牙色的床帐把床里床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男子精悍的背脊若隐若现,夹杂着女子的喘息呢喃,一如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恍然间归回了原位,又好似重新开始了。
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思去计较了。最美不过情浓,交颈鸳鸯,互枕白头,人间又暖了三分…
山一匆匆从宫外回来的时候,见得是云影开了宫门,还有些疑惑,问道,“怎么留下你守门,其余人呢?”
云影脸色更红,难得蚊子哼哼一般含糊应道,“主子们睡了,你有事明日再禀报吧!”
“不行啊,我得跟主上说说,方才那灯塔的主家好似有些蹊跷,居然怎么也查不出身份。还是要主上下令,多派些人手,小心是草原那边,或者是南边过来人了。”
山一说着话就要往暖阁里去,因为几年来,主子们都是在一个院子里住,如今虽然换了皇宫,永福宫里还是把暖阁拾掇好了,备着公治明不愿在光明殿的时候,过来留宿。
但谁想到今日刚刚登基,公治明是过来住了,却是直接进了正殿…
云影急得一把扯了愣头愣脑的山一,恼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我说了两位主子都睡了,你还进去做什么?”
“我去禀报一声啊,万一…”说到一半,山一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惊愕问道,“你是说主子们合房了!”
“哎呀,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走!”
云影脸色红的都能烫死人了,哪里还会解释,三两下把山一推出门,然后就严严实实关了门。
山一摸摸差点儿被门板拍扁的鼻梁,嘿嘿傻笑了好久,末了扭身就去寻不当值的兄弟们传达这个好消息去了。
哪里想到,几乎是主子一熄灯,众人就都或慢或快的听说了。风一甚至已经搬了酒坛子,打算庆贺一番了。
做奴仆和属下的,总是盼着主子一家和睦兴盛,他们才不至于没了着落。更何况男女主子都是重情重义,从来都把他们当一家人一样。
一想起也许明年这个时候又有小主子出生,人人都欢喜起来,纷纷解开荷包下注,这个押是小皇子,那个押小公主。正是热闹的时候,山一就带着“晚间新闻”跑来了。
不必说,他得了众人一堆嘲笑,末了被灌了两碗酒,晕头转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事。末了,实在坚持不住,到底一头扎在桌子底下睡着了。众人轰然大笑,揪起他扔到一张床上就罢了。无人知道,这一晚,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待得很久以后,他们终于知道的时候,已是晚到不能再晚…
京都之西有条小巷名叫三尺,两侧住了些小富之家。巷子最里侧的一处小院子里,一个年轻男子正背着手走在牛毛细雨中,嘴里不时念念有词,偶尔兴致高昂,还忍不住赞上两句。
“好,真是好诗!”
一个身穿青衣,长了一副笑面的干瘦老头儿拎了两盏灯笼挂在一旁的廊檐下,照的院里光亮许多,也把男子的容貌照得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摆了灯塔的那个翩翩公子。
干瘦老头儿忍不住笑道,“主子,到底得了什么好诗,连碗姜汤都没心思喝?”
那年轻公子挑眉一笑,原本如玉般清润的神色里居然添了几丝魅惑。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半是感慨,半是叹息应道,“贵叔,先前倒是本王小视天下人了。原本以为西昊,出了文曲眷顾的农家女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在灯市偶遇的女子都能随手写出如此好诗,当真是太让人惊艳了!”
那被称作贵叔的老头儿细瞧有些面色有诡异,好似相比于别的老人过于白净了一些,下颚也缺了一把胡子,但笑起来却分外喜庆。
这会儿就道,“主上为何没请那女子回来多说几句话,若是能携美人西归,岂不是一桩佳话儿。”
那年轻公子却是不肯多说,遗憾的摆摆手,应道,“大事为重,那批药材可是买好了?”
“早就装好了。”
“明早出发,这里已是有人发觉了,再不走,怕是就要多留一些时日了。”
年轻公子嘴里说得凶险,神色里却并无惧怕的痕迹,转而拿了那纸张进了屋。橙黄色的光线,照着细密的小雨,倒是显得整个院子越发静谧了。贵叔抬头望向夜空,想起家乡里常年的黄沙滔天,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一早,天色刚刚透出鱼肚白,一队打着呵欠的兵卒,合力抬起门闩,吱呀呀推开城门,几辆运货的马车就到了门前,显见是心急的商贾着急赶路。
那领头的青衣管事是个伶俐有眼色,几只装了糕饼的油纸包,连同一只小小的银锞子递上去,兵卒们就笑嘻嘻吆喝着同样着急进城的百姓让到了一旁,马车顺利驶了出去,很快走得没了踪影。
几乎是同一时刻,永福宫的正殿里,丁薇也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似曾相识的酸疼,让她猛然红了脸,还想往锦被里躲去,却被一只强壮的臂膀揽了过去。
公治明望着害羞的心爱女子,眼里满是笑意,“薇儿,不能躲了,再不起床,安哥儿该找来了。”
“哎呀,”果然丁薇惊得差点儿跳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坐起就嚷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上朝吗?完了,那些老头子又要往我头上安罪名了。”
公治明却枕着手臂,低声念诵起那首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丁薇见他不但不急,反倒拿自己打趣,羞得抡起粉拳就捶了过去,不必说,又再次被“暴力镇压”了。
院子里,程娘子抱了一脸委屈的安哥儿,小声劝着,“小主子乖啊,一会儿主子就起身了。咱们先去后园看花花,好不好?”
古嬷嬷穿戴拾掇的干净利落,从游廊里拐过来,伸手接过安哥儿,末了瞄了一眼正殿,脸上的皱纹笑得都攒成了一朵花儿。
“主子,还没起呢?”
程娘子红了脸,点头道,“是啊,嬷嬷,方才本来有了动静,但好似…恩,还要等一会儿。”
老嬷嬷怎么会不知道原因,笑得更欢喜了。末了又道,“前朝那里,可有应对?”
“云伯已是过去了,给皇上报了个风寒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