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们问了百夫长,偏将福将们问了尉迟悔,但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一句话,将军自有办法!
当然这句话是不能满足所有人好奇心的,但大批的粮食到来,还是又把军营的士气提升了一大块。
当晚,全营加餐,不是粗粝的苞谷饼子,而是白花花米饭,外加一大碗肉汤。
军营大帐里,难得只放了一张小桌子,风尘仆仆的程大友拘谨又激动的同主子坐了主子的下手,边吃边说起岛上诸事,以及如何运粮过来的经过。
公治明虽然听得连翘说过,但这会儿详细听了,眼眸里还是异彩涟涟,嘴角也是微微翘起。
所谓夫妻同心,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吧。他的妻在他还没到京都时候就开始筹谋为他解决难题,如此默契,如此用心良苦,他究竟何德何能劳她如此深情…
他一向冷情,不擅喜怒行于色,这会儿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但尉迟悔却是个粗豪爽快的性子,大口吃着岛上远路运来的海鲜酱拌了面条,不时举起大拇指赞道,“娘娘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就知道大越缺粮啊?程管事,你不知道,营里的存粮只够两日了,我都带着兄弟们上山打猎去了。你说,没有粮食让我们饿着肚子怎么杀敌啊?”
程大友听得心里酸涩,就算当初东昊混战,大将军同自家主子起兵于清屏县那样的乡野之地也没缺了粮食啊。如今千里迢迢,跑来大越杀敌,居然还要受这样的苦楚。
但大战在即,他可不敢说些丧气话,于是赶紧笑道,“将军睿智,即便小人不送粮食来,自然也会有办法的。”
尉迟悔得意的猛点头,“程管事还真说对了,我们将军只找来府尹说了一句话,就把三番城里那些无胆鼠辈都吓走了,平白得了三千担米粮,还收了民心。如今填上你送来的这三千担,可真是后顾无忧了。”
连翘眼见主子放下了筷子,就把剩下的海鲜酱都倒在尉迟悔碗里,催促道,“将军不是还要去巡营吗?”
“哦,我同程管事说起来,一时高兴倒是忘记了。“尉迟悔也不是傻得不透气,很快就发现了主子有话私下问询程大友,于是三两口吃了炸酱面就出去了。
连翘麻利的拾掇了桌子就去守了帐篷门,公治明喝茶漱了口,这才问道,“你们主子还好吗,岛上气候还那般炎热?田里粮食可是收了?先前打退的海盗可还曾卷土重来?”
程大友赶紧应道,“好,都好,主子就怕将军惦记,已经详细写了一封信。小人一直贴身带着,半点儿不曾损毁。”
说着话,他就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足有青砖那般厚重和大小。先前程大友胸前鼓囊囊,公治明还以为他发了福,这会儿才知道这个忠仆如此可靠,当真把主子的书信片刻不离身的带了过来。
“主子说,将近想知道什么,这书信上都有。另外,主子还亲手缝制了棉衣棉靴,都交给连翘姑娘了,还有一些常用丸药,也是魏老爷子又赶制的。”
放下了油纸包,程大友就要退下,但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事,又赶紧从胸前解下一块玉佩双手捧给了公治明。
“这是小人同方公子分开时候,方公子托小人带给将军的,小人…”
不等他说完,公治明却是摆了手。程大友瞧着主子握着玉佩,神色难得的激动,他赶紧收了心思,快步退了出去。
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了公治明一人。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手心的羊脂玉佩上,有种别样的柔和,恰似他这一刻的心情。
犹记得青春年少,他同方信一个有家不想回,一个家里空荡荡,时常结伴游荡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一次半醉坐在护城河边胡说八道,河水反射了夕阳照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颜色分外美好,方信不知为什么就开口讨要。
他随手扯下送了,好似还说过一句话,“好兄弟,互通有无。”
方信还拍了他的肩膀大小,说要把武侯府当自己家了。
后来呢,他不是不知道方信待丁薇有些心动,但一来那时候丁薇已经生了他的儿子,二来,只有年长才知道,两兄弟再是交好,甚至性命都可以想托,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比如心爱的女子。
如今,在他如此艰难的时候,他的好兄弟担负叛国的罪名,给他送来了支援,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只放了这快玉佩在手心。
一块玉佩胜似千万句,一世兄弟,初心不忘!
认真说起来,同他做兄弟,是方信的不幸,半点儿不曾借力,反倒从他中毒假死开始,就跟着他一路费心担风险…
玉佩渐渐被体温焐热,反射的光芒也刺的眼睛酸涩,公治明赶紧收了玉佩,末了打开了娇妻那本名副其实的“家书”。
果然,家书还是一贯的欢快路数。
“宝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想你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越发昏黄的灯光下,公治明一页又一页的翻看着,嘴角不时翘起,偶尔摇头叹气,但神色里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愉悦。
连翘在门口偷偷瞄着主子,实在忍耐不住好奇,就抽出脑后的簪子,走上前借着挑灯芯的机会麻利的扫了一眼。
结果正好看到那页信纸上,画了自家小小姐握着拳头打二少爷,于是忍不住也是笑了起来。
“将军,您不知道,小小姐可是泼辣着呢,平日总是欺负文静的二少爷。夫人说了,小小姐兴许长大会是个女将军,倒是二少爷哪怕是哥哥,也要被欺负。”
公治明伸手摸了摸画纸上,闺女那张娇俏的小脸,眼底思念更深。
“去把你们主子送来的衣物取来。”
“是,将军。”
连翘应声走了出去,公治明小心收起家书,想了想又去床头枕下取了另一封薄薄的书信,里面只有一页纸,看得出写就的时候是多么匆忙,纸张边沿甚至还沾染了一些墨汁,但中间那张图却异常清晰。
那是一张简单的地图,整体呈半月形,又一分为三。
大越,铁勒,东昊!
这是连翘赶来的时候带来的,他那时候,心里正天人交战,一面觉得愧对远在海岛的妻儿,一面又不甘心堂堂大好男人,学了一身文武艺,却要终生隐居海岛。
然后他心爱的女子就画了这副地图给他,没有一个字,偏偏他读懂了这图里所有包含的情谊。
争天下,他的娇妻支持他争天下,而且是三国一统的天下!
这张地图伴随了他多少个无眠的夜,如今又添了厚厚的“家书”,即便分隔再远,思念再厚重,他心里也是踏实之极。
他的根基会被摧毁,血脉会被怀疑颠覆,但是他的兄弟会一直给予他依靠,他的妻儿会一直坚信并且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秋风硕硕,战火徐徐。
眼见秋日越来越短,冬日马山估计要到来。即便大越气候比之东昊要暖喝一些,但早晚也是寒意阵阵了。
田野里的粮食早就被收割完了,甚至山上的野果也被粮食欠收的农人摘完了。
三番城外的中军大营里,探马不断进进出出,传递着两路反王大军动向。
三番城周围一百里范围内的百姓都被动员进城躲避,家里的猪样鸡鸭,存粮,只要是能吃的都被藏了起来。不想进城的农家人,也寻了个深山的洞穴躲藏。
老百姓对于趋吉避凶有种天生的本能,即便公治明大军曾四处动员他们躲避,也不会有人傻到留在村里等着反王大军到来。
倒不是,老百姓已经事先预知哪方会胜利。只不过他们朴素的心里却是盼着英明的大将军胜利,因为两路反王先前做皇子的时候就臭名昭著,如今更是领了军队攻打自家国度的城池,搅合的大家不能好好猫冬,谁也对他们没有好感啊。
眼见,还有一日路程,两路大军就到了,中军大帐里敲响了聚将鼓,老少将领们都是顶盔贯甲,抬头挺胸站立在大帐两侧。
公治明一身黑甲,神色异常冷峻。一只只令箭扔了出去,或者三千人马绕远路断敌军之后,或者五千人马埋伏必经之路,总之,有些让人疑惑,有些又让人一听既明确。
这般到了最后,五万人马,居然只剩了两万守营。
两路反王的兵马加在一处,足有十万之数。就算中军再如何悍勇,以一敌五,绝对不可能挡住攻势啊。
有人提出异议,但公治明却是坚持,只扔出一句,“本将军自有道理,到时便知。”
众人无法,即便再担心,但想想大将军的威名,想想兵不血刃收服三番城的手段,也就把所有担忧都吞了回去。
有人望向尉迟悔,就见这个大将军的心腹爱将,神色很是坦然,半点儿不担心,偶尔还会摸向鼓囊囊的腰间,好似那里放了什么宝贝一般…
一支又一支队伍开出了大营,期间夹杂了几匹马也极是不起眼。程大友带着得力手下就骑在马上进了三番城,又穿过三番城,奔向了大越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