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县政府秘书长曹清风。
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咋的,脖子上有个黑痣,黑痣上有几根很长的毛。
看他的样子,喝得有些高了,连下楼梯都是被人扶着。
刚才议论的四个人看到他从楼上下来,全部都站起来,“秘书长,这么巧。”
曹清风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至少他还能认得出谁是谁,看着四人,手指了指,“哦,原来是你们几个。”
其中一个人笑笑道:“这不刚刚开完会,我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
曹清风指着他笑了起来,“你还真幽默,在这里随便吃点。呵呵……不过我喜欢。”
连张一凡几个都看出来了,这里应该是县城里最好的饭店。在整个伊吾县城,也没几家象样的饭店。这饭店是一个少数民族老板开的。
几个人看到秘书长,自然又叫他一起下来喝酒。
曹清风居然又坐下来,“好,既然你们这么热情,我就陪你们再喝点。”他挥了挥手,“不过我跟你们说,我可不能喝太多,为了工作,我已经超标了!”
几个人陪着笑脸,“是我们陪您,我们陪您。”
旁边有人说了句,“秘书长,您少喝点。”
“哎,去去去——忙你的去。”曹清风听说叫他少喝点,马上就不悦了,朝那人挥了挥手。
另外几个人便随声附和,“秘书长海量,这点酒算什么?”
曹清风满意地笑了,指着这几个人道:“哈哈哈,还是你们几个机灵。身为一个党员,革命战士,死都不怕,还怕这点小酒?”
那几个人立刻就附和着道:“对,秘书记为了我们伊吾县劳心费力,日夜草劳,辛苦了,辛苦了!”
几个人端起酒杯,“来,秘书长,我们敬您!”
曹清风倒也不急不徐,摆正了架子,端起杯子感叹道:“哎呀!在西部快八年了,虽然不如那些富裕地方,有茅台,五粮液这样的好酒,但是在这里也不错,至少落得山高皇帝远,最起码一点,心自由!”
感慨一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几个人站在那里等了半天,就等到他这句感慨,看到他把酒喝了,众人忙着把自己的酒也喝完。张一凡听了这话,心里就明白此人,肯定是从内地调过来的干部。
看得出来他心里满腹牢骚,对现状很不满意。
腾飞观察着老板的脸色,悄声道:“张书记,吃饭吧!”
张一凡倒是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这些牢骚话。这也正好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他们的工作现状。
刚好有人向曹清风求教,“秘书长,关于这次植树造林的硬性指标,我们该怎么办?这点钱远远不够啊!”
曹秘书长把眼睛一横,“钱不够?哪个会说钱够?上面拨下来多少就多少,哭穷喊爹有什么用?你们一个个都是一方大员,权力在握,这点小事就能难倒你们?”
几个人被批评了一通,顿时不说话了。
腾飞就在心里想起好笑,一个乡镇干部而已,居然也可以佩称之一方大员?
看来这些人还不是一般的自大,接着就听到曹清风道:“其实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不就是栽几棵树嘛,表面工作还得做的,不过人家书记大人会不会真下来看,这就不一定了。你们也不想想,伊吾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易灾县,高寒艰苦地区,属全国少有的少、小、边、穷县。他老人家真能来么?海拨一千多米,人家养尊处优的大书记,未必肯来这种地方,来了他也不适应。说不定还没进咱们县衙,就打道回府了。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你们担心个啥?”
曹清风说的,是以前宋书记来伊吾县,车子开到半路,因为身体不宜,又掉头回去了。因此,在他们这些人心里,基本就这么个想法。
曹清风今天也是喝多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换了平时,再怎么牢骚满腹,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吐槽。看来这酒也有好处,至少可以让人说真话。
曹清风根本就没料到,人家张书记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看不出来旁边坐着的竟然是整个西部省的老大。
这些人认不出他,其实也很正常,以前张一凡在外省任职,到西部之后,果断叫宣传部不许发自己的照片,有什么报告之类的,也只是文字形式。因此,张一凡在很多西部人眼里,身份就象一个谜。
当然,还有些人喜欢在网上搜索,找到他的相关资料,不过网站的照片与生活中,毕竟有些区别,张一凡只要换套休闲装,戴个墨镜,估计还是少有人能看出他来。
再加上他们骨子里认为,张一凡不可能出现在这种高寒苦的地方。用他们的话说,真是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
对于曹清风的吐槽,让张一凡立刻意识到,这个伊吾县还真是问题多多。干部思想问题严重,心态不好,象这样的干部,能指望他们做好工作?
张一凡几个也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既然下来了,听听这些人的话,可以从侧面打听到很多消息。
曹清风今天似乎酒兴不错,他朝几个陪酒的干部点了点,“你们都愣着干嘛?啊,喝酒,你,满上,满上。咱们这种方虽然穷,穷又怎么啦?该吃还得吃,该喝还得喝不是?有句话不是说,只有懂得休息的人才会更好的工作。现在是下班时间,大家放松一下,放松一下。那啥,晚上你安排一下,我们去吼吼嗓子,好久没有去那里了。”
旁边一人陪着笑,“好类,我这就去打电话。”
几个人嘿嘿地笑着,看着秘书长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看来秘书长今天晚上又要大开杀戒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纷纷端起杯子给秘书长敬酒。
喝完这酒,有人问道:“秘书长,书记身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嘿!你管那干啥?人家回省城养病,多悠闲。这个鸟地方,你真以为是人呆的。哪天我干得心烦了,也开个证明去省城住住,省城那什么待遇,这什么待遇!县长大人不也出差了吗?鬼知道啥时候回来。来,不说了,喝酒,喝酒!”
张一凡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奇怪,县委书记因病休假,县长出差不归,县里的工作谁在主持?这到是怪事。听起来,县委书记这病还另有隐情。什么叫做干得心烦了,开个病假证明休假?居然还有这一套?
张一凡想笑却笑不出来,伊吾县的内幕很多啊!
三人吃完了饭,却不急着走,坐在那里喝茶。
曹清风等人终于喝完了,几个人出门的时候,有人建议,“秘书长,去吊吊嗓子吧,把酒气吼出来。”
曹清风指着他笑了,“有意思!去就去!下午当是出差了!”
几个人走出去,曹清风看到门口停着的一辆越野车,瞟了几眼,也没怎么在意。
看着几个上了几辆桑塔纳,朝县城西南方向去了。
张一凡叫腾飞找来了酒店的老板。酒店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哈萨克族人,哈萨克族是一个奇特的民族,被誉为世界上唯一没有乞丐的民族。
这家老板原本是伊犁人氏,因为某种原因,来到伊吾县搞了这个小饭店。哈萨克族的女子都很漂亮,很有异域风情。这家老板却象一个地道的商人,眸子里透着商人的精明。
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其实他一直在注意张一凡三个,因为这地方,很少有象外面停着的那种越野车。凭着他的经验,这车价值恐怕上百万,而整个伊吾县绝对找不出一辆。
吃饭的三人,也十分奇怪,三个大男人,一不喝酒,二不张扬,只点了几样简单的菜,吃饭也吃得很慢,他就琢磨着他们并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听刚才那些人说话。
到底是什么人喜欢听这些官油子发牢骚呢?饭店老板就多了一个心眼。腾飞叫他来的时候,他给三人敬着烟,弓着身子贴上一张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