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信念粉碎、信仰崩塌。
认为自己一辈子都在做对的事,到最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一辈子都在寻找弥补的方法,到最后发现,是自己之前竭力反抗、消灭的人和事。
痛上加痛的是,开锁的钥匙早已被自己毁掉。
与光影的痛苦不同,岳川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之前一直在纠结,蛊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蛊道实力强大,但是这种力量来得太快,很容易让人失去平常心。
比如修行中常说的“根基不稳”、“道心不固”。
现在与轩辕一番交流,突然明白,当今流行的修行体系是“天道”为核心展开的。
什么根基不稳,什么道心不固?
这两种东西原本就不是人血生肉长的,能稳固才怪。
人是血肉之躯,根本就是吃喝拉撒,通过食物汲取生活、生长所需的一切。
而蛊就是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修行资源。
“黄氏后裔一直在追杀巫蛊余孽,是你授意的吗?”
“刚开始,我确实授意他们寻找巫蛊后裔——是寻找,并非追杀。只是后来发现,那些家伙都是打着巫蛊名号招摇撞骗的邪魔歪道,索性就杀了。找寻几百年、上千年都没找到,我也不抱希望了。而且,我的力量本就不多,逐渐无法维持自身,就陷入了沉睡。”
岳川看了一眼黄氏祠堂方向。
熟悉的一幕。
轩辕虽是人祖,但是有多少人祭祀他呢?
人们嘴上说自己是炎黄子孙,但是逢年过节,有多少人会给轩辕烧纸上香呢?
别说人族,就是自己亲爹、亲爷爷,又有多少人年年祭拜呢?
岳川不由想到上辈子世界里的荒唐事。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给先辈送花,送花束,送花环。
然而,鲜花从来不是华夏人祭祀祖先的必需品。
甚至都不是祭祀的用品。
这东西是西方的习俗,而这个习俗的来历是黑死病。
这个病在欧洲肆虐了数十年、近百年,杀死欧洲两三千万人。
黑死病肆虐的时候,欧洲很多地方一家人死光,一个村、一个镇甚至一个城全部死光。
没有人去收尸、下葬,尸体在家中臭了、烂了也没人管。
根本管不了。
人们能做的就是在死者家门口放点香味浓郁的花,用来遮盖尸臭。
后来掩埋尸体的时候,这些沾了污秽的花也一起盖在尸体上,埋入土中。
法国的贵族们,还可以在尸体上泼洒香水,用来遮盖尸臭。
这就是西方给死者献花的传统。
既不浪漫,又不传统,更没有什么文化底蕴。
华夏人那么多好传统不学,偏偏要学这些蛮夷的礼仪。
清明时节,烧几刀纸,不比这个强么?
老祖宗在下面眼巴巴地等子孙送钱呢,结果子孙送了一束花。
北方本就缺少植被、绿化,那么多鲜花都要从南方运,而且是空运。
这个过程中要消耗多少土地、水、肥,人力、物力、运力?
不要说什么促进就业。
炒作概念罢了。
一刀纸才几块钱,一束花几十上百。
有这个钱,拎两瓶白酒泼到坟上不好么?
最终的结果就是,浪费了活人的资源,又断了亡者的财路。
老祖宗就指望这点纸钱当养老金呢,结果阳间养老金改革,直接改没了。
岳川却故意问道:“你不是人祖吗?你不是应该有很多子孙后代吗?他们都祭祀你的话,你的香火应该很多才对吧!”
光影身形波动,目光复杂。
“巫族祭祖,我们推翻巫族后,就改为祭天了。民间虽有祭祖,但最多也就是祭三祖五祖,不足为虑。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面临此等困境。”
“唉,我们人族的寿命太短暂了,刚开始还有数百年,强者能活上千年。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短,最终只有数十年寿元。一晃眼就十几代子孙过去了,根本记不得祖先。”
“我的子是人皇,我的孙是人皇,我的子子孙孙都是人皇。但是我的子子孙孙太多了,每个子孙都想自立门户,自己做祖,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强调自身,淡化我的存在和影响。”
“当今天,还有几人真心拜我、祭我呢?”
岳川跟着说道:“人人都说天道无情,人人都说天道不仁,可是为什么,人人还都把希望寄托在上天呢?”
光影说道:“因为天道强大!人道衰微!人不足以与天抗衡!”
“荒谬!”岳川一甩袖子,“天道强大?强大在哪?天道真的强大,自己下来干死巫族就是,为什么还要借你们私生子的手?如果天道真的强大,为什么你的孙子颛顼能绝地通天,将天神永拒域外?”
“那你说是什么?”
“我说?”
岳川呵呵一笑,他脑海中浮现出蚩尤的话,浮现出蚩尤在战场上看到的“九天玄女”模样。
“那些天神,也是从这片天地走出去的生灵,至少与这片天地中的某种生灵关系密切。”
“它们的祖先是虫子,一种会飞的虫子!”
“这种虫子生于水,而长于天空!所以,他们的修行理论中,先天呼吸是内呼吸,后天呼吸是外呼吸!我们也跟着脑补,先天呼吸是羊水中呼吸,后天呼吸是肺呼吸?”
“这种虫子在进化的道路上选择了天空,所以它们身体必须轻盈,而轻盈的代价就是脆弱。它们不可能像巫族一样锤炼体魄,而是内炼一口气。”
“盘古开天辟地就告诉我们了,轻而清的气上升,所以灵气聚集在上方,聚集在云层之上,只有飞到高处,才能吸收到精纯的灵气。”
“我们人族生活在地上,却反其道而行,跟着那些虫子追求天道,修炼灵气,这不是舍本逐末吗?结果就是修行者不断往山上走,借助高山接近灵气,采集灵气。”
“而我们最优秀之人穷尽毕生努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不过是人家刚出生时的起跑线。你说,怎么比?怎么胜?”
“这种虫子在生命历程中有一次又一次的蜕变,一次又一次蜕皮脱壳。他们称其为羽化飞升,你们也跟着琢磨羽化飞升。”
“它们可以随随便便抛弃皮囊,因为这是它们生命中必须经历的过程。你们可以吗?你们抛弃了血肉之躯,还剩什么?”
“元婴?扯淡!”
“还飞升!你们知道上面是什么吗?”
“哦对了,传说你白日飞升,你飞升之后看到了什么呢?”
光影摇了摇头,“我是本体分出的一缕神念,是飞升之前分出来的,我只知道飞升之前的事情,至于飞升之后,我一概不知。”
岳川换一个问法:“那么,你应该能感应到本体的状态吧?他是死是活?”
光影沉默许久,许久……
直到身形黯淡,出现不稳定波动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死了!死了很久了!”
(昨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