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失重感包围着来特的身躯,如之前的情报一致,“维他之水”没有质量、没有体积,下坠过程中,他只是感觉自己正在空中自由落体,而非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海。
越坠落向深处,来特感觉周围的光线越发被“维他之水”所遮挡,变得暗澹,毫无生命的气息可言。
越发黑暗、越发寂静、越发孤独的下坠,使得来特感到一种极致的孤僻。
如同在万古不变的荒野中前行一样,像是身处漫天黄沙的境地,脚下是碎石、沙砾,前方是一望无垠的荒凉之所,好似极目望去,永远也探查不到尽头一般。
孤独、冷漠、焦躁、痛苦的呢喃开始在他的耳畔回响,无尽的“殇”,那种夹杂着“生命中的死亡”气味的情感开始侵蚀他那颗已然变为机械的,散发着蔚蓝色光辉的心脏。
直到黑暗走向极致,在没有质量和体积,能够完美呼吸的“维他之水”中,来特的七窍悄然溢出一缕缕完美地、优雅地蠕动着的纯白烟雾。
它们在来特的身体周围交织变幻、肆意舞动,跟随着他下坠间,竟然构成了一朵连最优秀的画家都无法完成的,仅用线条勾勒的极端复杂的机械彼岸花简笔图腾。
紧跟着,在周围的声响和弥漫的“殇”的气息迅速退散下,来特倏然睁开了双眼。
“还有多久?”来特轻声呢喃,望向周围。
因短暂地,用力地紧闭双眼导致的模湖感退散后,来特在无尽的漆黑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刹那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用少女清纯的声音在吟唱极具克鲁斯德风的乡村乐曲。
接着,细微、朦胧的光亮开始逐渐扩散,像是长夜中的萤火虫群到来一般,顷刻间,周围从纯黑开始变得暗澹、浑浊。
凭借细微的光亮,坠落间,来特看到自己正在穿行于旋转了九十度的,与原本地面垂直的工业城市间。
这里没有青翠纵横,花香鸟语,没有雄伟的山川和奔腾的河流,更没有挥洒温暖的太阳,亦没有高悬于顶的可怖的猩红之月。
有的是一片废弃后的寂静。
无数的钢铁建筑横亘在广袤的城市间,高耸的铁塔被不知何处飞来的巨大钢筋贯穿,正以诡异的姿态向侧面倾斜,看似摇摇欲坠,但又正好与钢筋形成三角结构,如骑士般屹立不倒。
“裸露的”河床之上漂浮着几艘布满斑斑锈迹的战舰,它们没有桅杆、没有旗帜,甚至船身缺失了不少,但依旧像是皇室“守卫者”般保护身后坚实、绵延的桥梁。
那座桥很长,无论是上个世界,还是在这片废土世界的日涅帝国中,来特都未见识过如此雄伟的桥梁工程。
虽无翻腾的河水,但其至少一公里的长度,三十米的宽度彰显着蒸汽纪元间人类征服自然间所用力量的极致。
继续坠落,接近百米高度的,具备厚重科技风的机械建筑从来特的眼前掠过。
雄伟的高楼,近乎遮蔽了后面壮丽的群峦,黝黑的风格,让来特不禁感到人类的渺小,萌生刹那间的,对机械的绝对崇拜。
下方宽大的基座,中部坚实的墙体,上方彷若直插入云的细塔,构成了一幅极具未来之风的画卷。
雄伟异常短暂,如同被倾覆的蒸汽纪元人类文明。
仅仅两三秒后,刚才的建筑身影便完全消散,瞬息间,来特竟然看到了城市边缘笼罩着的漆黑“穹顶”!
它是如此的壮观、如此的巍峨、如此的恢宏、如此的壮美!
宛如巨人的手掌、骑士的圣盾、“圣殿”的天穹般护卫人类,保卫城市。
来特顿觉,穹顶不是灾难,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守卫者,笼罩于苏格拉的穹顶守护着一代又一代的帝国子民,使得它们免于“病毒”侵害,免于外界的战争博弈。
但只要苏格拉委员会先寻觅到“械元之女”的神域,开启“血夜仪式”和“拉来耶的梦境”,一切的美好都会消散,届时,百万人的鲜血或许会染红夜空、流入鲁茵河,成为帝国新元历史上永远抹不去的耻辱。
正思忖间,一片极具迷醉感的浓雾瞬间涌出,包裹了来特。
亮白的浓雾侵占并剥夺了来特的全部感官,直到极致的白灼让他感到超越黑暗的惊恐和慌乱,他才感到身躯已轻柔地坠到地面,自己终于结束了这段倍感折磨的旅程。
“地面……是地面,已经……到了吗?”来特轻声自语。
紧跟着,他先是左手握拳,用力捶打着地面,听到沉闷的,肉体与地面的碰撞声后,他才露出了笑容,支撑着沉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起身。
同时,笼罩于他身躯的怪异浓雾顷刻散去,重新的、真正地睁开双眼后,他竟然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光?光!哈哈哈,哈哈哈……”来特惊呼道,他不顾长时间身处黑暗,勐地见到强光后双眼的刺痛和流泪,手舞足蹈地,像是个孩子般跳跃着,放肆地欢笑着,看向周围的环境。
他太压抑了,的确,这段时间他太压抑了。
自从经历诡异的梦境,从苏格拉城市苏醒后,他很少在现实中见到真正的阳光。
这片废土世界中,一切都是灰暗的、漆黑的、猩红的,漫长的夜空和高悬于天际的猩红之月是陪伴他最多的现实;迷幻的色彩,混沌的空间,怀着邪恶目的的各类生物是伴随他最多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