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两家恩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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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常三嫂也不说话,露出勉强的神情:

“她们、她们将来另有去处——”

说完,假装转身提桶打水,趁着这个时节,又悄悄抹了下眼睛。

这一幕看得孟婆十分同情。

赵福生小步上前:

“三嫂,我看你们也不富裕,这一双鞋若家里人还能穿得上,不如给两个女孩送去——”她说完这话,见常三嫂没有吭声,又再问:

“对了,我先前来庄子时,见庄中虽说办丧事,挂了两盏白灯笼,偏偏灯笼上又系了两条红绳,这是何故呢?”

‘呜呜。’一直强忍悲痛的常三嫂听到此处,终于绷不住了。

她手里的水桶‘砰’声落地,小声的呜咽出声。

刚一哭,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孟婆一见她站不稳脚,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住,陈多子拉了凳子,众人合力扛抬着她坐到了凳子上。

屋内翻箱倒柜找干净床褥的常四嫂出来,便见赵福生一群人围着常三嫂,而常三嫂则是捂着嘴小声的哭。

常四嫂一见此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唉。”她叹了口气:“我这三嫂也是苦命的。”

她刚一开口,哭泣的常三嫂立即警觉的抬起了头来,急声道:

“老四家的——”

“怕什么,外乡人而已,大家都是女人,也都能理解的,说说也无妨。”常四嫂满不在乎的道。

常三嫂却急道:

“这种事,说了有什么用呢,让娘听到了不痛快。”

常四嫂冷笑:“有谁的心里是十分痛快的呢?娘没了有出息的儿子是不高兴,可也不是我们受苦的理。”

她说完,看向赵福生、孟婆等人:

“诸位给我们评评理——”

“老四家的——”常三嫂想要阻止,常四嫂一把将她的手推开:“我说我的,你要是害怕,坐一边去,娘发作起来怪不到你。”

她性情泼辣,一喊完,常三嫂便哭:“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常四嫂一见此景,脸上有些内疚,最终那冲动在常三嫂的泪水面前消失,化为无奈,深深的叹了口气:“唉,这就是女人的命。”

她说完这话,似是额头、眼角的皱纹又更深了些。

见妯娌这模样,常三嫂也有些内疚,连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好妹妹,都是我——”

两个女人目光交流,眼里都露出温和之色。

一切口角纷争烟消云散,两人相互退让,关系竟又变得亲近。

赵福生目睹了这一幕,心中对于常家人的关系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从目前所知的线索看来,常家应当失去了男主人,而常五嫂则是一家之主,主持大局。

她生了五儿六女,女儿出嫁,几个儿子中,次子最有出息,在县里跟人学医,之后娶了师父的女儿,当了杨家的女婿。

其次是长子,在城中酒窖学酿酒,应该回庄的时间不多。

而另外三个儿子应该守在常五嫂身边的。

三子应该就是先前赵福生见到的人,常三嫂是他媳妇。

常四嫂既然也出现了,证明常家老三、老四都已经娶妻生子。

从赵福生入庄以来的见闻可以看出,常五嫂的几个儿子、儿媳都算孝顺,老三、老四两妯娌间关系也算亲密。

正当赵福生心中想着事时,一个女人沉默,一个女人无声的哭了半晌,常三嫂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给客人们说说也行,但请大家行行好,今日这事儿听完就算了,别说给我婆婆听。”

孟婆看了一眼赵福生,赵福生点头:

“两位嫂子放心就是,我们也有数的。”

“唉。”常三嫂叹了口气:

“真是让诸位见笑了,这些事本不该往外头传的,可不说我心里也确实憋得很。”

她说到这里,又擦了擦眼睛:

“几位客人先前进庄时也看到了,我家在办丧事,死的人是我二叔——”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二叔这个人什么都好,人聪明,又孝顺,对家里人也好,我那二嫂也是个贤惠人——”

听到这里,孟婆愣了一愣:

“你二嫂为人不错?”

先前常五嫂提起自己的二儿子时,赞不绝口;但提及小儿媳时,就满脸忿恚——仿佛杨家父女十恶不赦。

常三嫂欲言又止。

她只是性格沉闷,却并不是傻子。

常五嫂之前提起杨家人的种种她也听在耳中,此时明白孟婆问话的意思。

她不出声了,常四嫂接嘴道:

“我这二嫂人不错的,我们这亲家是杏林苑大掌柜,我这嫂子也是娇养长大的,可脾气却很好,也没看不起我们乡下人,逢年过节回庄时也很勤奋。”

常四嫂道:

“她常说不在身边侍候婆母很是不安,对我们的孩子也很照顾呢,去年过年归家时,说是她爹帮着在东家面前提了,隔两年把我跟三嫂家的两个儿子都带到县里去,拜个师傅学艺。”

此时许多行当都是父传子,子传媳,极少外招传人。

杨开泰为了女婿,愿意提携女婿家中的子侄,这确实是对常家很是待见了。

这一番说词与常五嫂之前提及的情况截然相反,令得陈多子等人愣了一愣。

赵福生问道:

“既是这样,两家又怎么会反目成仇呢?”

“还不是怪娘——”

常四嫂冷冷的道:

“二嫂是个体面人,亲家公也很明理。”

“嘘。”常三嫂见她这样一说,顿时急了,拉住她的手:

“小声些。”

“怕什么——”常四嫂嘴硬的道:

“反正娘这会儿又不在这里。”

话虽是这样说,她心中仍是畏惧,声音逐渐便小了些下去。

常三嫂这才接话道:

“本来两家都好端端的,问题就出在二叔之死。”

常二是常五嫂引以为豪的儿子,在常五嫂看来将来前途无量,偏偏他外出吃酒落水而死。

“二嫂早些年生了三个女儿,小的三岁了,这两年肚皮一直没有动静,我娘心中有些急,今年端午他们送粽子回来,娘当着二嫂的面提了要为二哥纳妾一事。”

常四嫂道:

“当时二嫂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打人不打脸呢——”

陈多子就好奇道:

“那不是要吵起来了?”

她话音一落,顿时引来陈母瞪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陈母不好提醒女儿谨言慎行。

常三嫂没将这对母女的动作看在眼里,她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我这二嫂是个好性人,她当时只和娘解释,说家里亲家公发话了,如果这两年她肚子仍没动静,到时由亲家公作主,为二叔聘才貌双全的妾室。”

常五嫂虽说咄咄逼人,但她二儿媳委屈求全,回应的话很快令一场本该爆发的家庭矛盾平息。

“听你们一说,常二嫂脾气不错,那么常二死后为什么她没有来奔丧,且双方闹成了这个样子?”

“二叔一死,娘的天也塌了,哭得起不了身。”常三嫂垂泪:

“但人死了,生活仍要继续。”

提及到常二身后事,杨开泰心中有愧。

他认为常二当年从五仙观出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两人相伴多年,不是亲生父子却胜似亲生,他待这个女婿好过了女儿。

如今常二一死,常五嫂白发人送黑发人,杨开泰伤心之余也觉得对不起常家,承诺要给常二风风光光办一场丧事。

“娘伤心了一天,缓过劲来后就担忧杨家的家产分配。”

常三嫂道:“就是这个事情,双方才真正闹翻了脸的。”

涉及到了家产官司,抱着卢盼儿的陈母也来了兴致,竖了耳朵听。

照理说这是常家私事,外人不好多打听。

但常二厉鬼复苏,且这桩鬼案可能涉及甚广,情况又不一样了。

赵福生直接问道:

“杨开泰人还没死,他家的家产和你们常家有什么关系?”

常四嫂立即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涉及到利益分配,她马上有些警惕:“二哥在世时跟着亲家公做了二十几年,学徒没什么工钱,大部分的钱都积攒在亲家公的手里”

杨家到底有多少钱,常家人也说不清楚,但据常五嫂预估,恐怕是个不小的数目。

杨开泰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

“他留了长女招婿——就是我二伯,其余女儿嫁了出去。”早前几个女婿还算安份,知道杨家的家产轮不着自己。

可常二一死,情况就不一样了。

杨家偌大家产后继无人,不止是常五嫂盯着这块肥肉,杨开泰另外两个女婿也动了心。

“二伯死后,娘听说那边两个女婿都表态愿意过继一个儿子给我二嫂呢。”常家人自然也不依,便提出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孟婆好奇的问。

先前侃侃而谈的两个常家儿媳提起这个话题时,却都不约而同的缄默不语。

就连说着要向外人扩苦评理的常三嫂也露出尴尬的神情,目光左右游移,就是不好意思看向赵福生一行人。

沉默间,赵福生正欲说话时,常四嫂却道:

“哎呀,三嫂不好意思说,我说就是。”她伸手抓了一把自己额前的碎发,小声的道:“我婆婆的意思,是想肥水流外人田,自己人继续配自己人。”

陈母怔了一怔:“什么意思?”

孟婆反应过来了:“就是让你这二嫂再嫁常家的兄弟?”

“是。”常四嫂被孟婆点破话中之意,索性也点了点头。

“可是你们兄弟不是已经成婚了吗……”陈多子怔道。

“前头四个成婚了,后头还有个老五呢。”沉默了好一阵的常三嫂道:

“不过我这个小叔子不成器——”她露出头疼的神情:“我娘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小儿子很是疼宠,将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

“三嫂说话太客气了,哪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天到晚和狐朋狗友混,逗猫惹狗不干正经事。”常四嫂摇头:

“长得不好看,人也不大聪明,好吃懒做,脾气还很暴烈。”

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叔子积怨颇深,一连吐槽了好几句:“前几年的时候我们这边江口缺堤,出了一场洪灾,卷走了好些人,这小子胆大包天,跟着后头几个村中不三不四的青痞流氓不知从哪里捡了几具尸体,跑去县中讹人钱财,最后钱没拿到多少,遇到了一户脾气不好的人家,跟他打起来了官司,被抓进了牢里。”

“……”听闻这话,就是再爱儿子的陈母也不由嘴角抽搐,不知该如何吐槽。

常四嫂满脸晦气:“当时事情闹得不小,险些被判了斩手,我婆子怕儿子出事,多方奔走,最后是亲家公出面,哀求杏林苑的东家帮忙从中周旋,又出了一笔银子,最终才将人捞出来的。”

这么一个浑球,又有这样一个前科,常老五自此在五仙观附近声名大振,因此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媒人上门,一直单身至今。

“二哥死后,娘就想让老五接他位置,可是老五这德性,杨家人怎么肯——”

双方矛盾一触即发。

常五嫂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一恨自己好端端的儿子死在了杨家,二恨杨家的家产可能会落于旁人之手,三恨杨开泰看不起自己的小儿子,继而想起杨氏成婚多年,未留下一个儿子,新仇加上旧恨,便扬言要跟杨家打官司。

而杨开泰则认为自己这些年对常二尽心尽力栽培,把其视如亲生,对常家人也多有照顾。常二之死与他无关,他已经尽了本份,常家想要安排他女儿再嫁,简直是欺人太甚。

双方各不相让,最终造成如今的局面。

“之后娘将二哥尸体带了回来,一面大办丧事,一面和村里商议说要打官司。”

打官司就是要钱。

中间差役处处要打点,常家的家境原本就不富裕,这一到了打官司的阶段,便要卖田卖地。

“家里地也贱卖了,原本一亩十几吊钱,如今八贯就卖。”脾气比较好的常三嫂说到这话也十分不快:“将来也不知道靠什么为生。”

“卖了地还不够打点上下的茶水费,娘又作主,将三妮、四妮卖进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