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肩承万钧者(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75 字 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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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渊之是什么人?

有这样一个恐怖的评价,在当世强者耳边回转

“几成超脱”。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多少惊艳了一个时代的人物,有几个能开启超脱之局?又有几个能在超脱之前说“几成”?

多少英雄立在潮头,又坠入汹涌大潮里。

多少如日中天的存在,最后都落在西山!

时至今日,虚渊之的布局已经非常明晰。

他开创玄学,构建太虚幻境,同时在走两条超脱路,两条路又相辅相成,任意一条都有机会成功!

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无限地接近成功了。

经过漫长的试验、监管、谈判之后,太虚幻境逐渐得到现世各大势力的认可,也随着各大势力的点头,逐渐开放、扩张。并在近几年,迎来了迅猛的发展!

太虚角楼已经成为天底下最有影响力的建筑之一,在任何一個地方,一经建成,立即人满为患。

太虚幻境已经覆盖现世诸域,世间所有超凡修士,都有机会接入其间。

太虚卷轴一经推出,更是立刻搅动天下风云。散落在广阔天地里的自由修士,在太虚卷轴的任务下拧成一股绳,迸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北至荒漠,南至瘴林,西至雪山,东至沧海,到处都有“太虚行者”的身影。

虚泽明出海,就是为了推动太虚卷轴的发展,扩张太虚卷轴在近海群岛的影响力。作为太虚派内部势力中,较为激进的那一派,他并不满足于按部就班地推动太虚卷轴发展。

一个手握“太虚幻境”和“玄学”,祖师几成超脱的太虚派,怎可再避世而居?

像虚泽甫那种温吞的行径,何时才能够将太虚幻境铺满诸天万界?何时才能够让玄学成为显学?

太虚祖师常年闭关,精修学问,维系整个太虚幻境的稳定,也冲击那无上之境界。

在内部的理念之争里,虚泽明所代表的这一派逐渐占据上风。太虚幻境也的确有了更快速度的发展。

野心勃勃如他,在一段时间的经营之后,成功把海疆榜并入太虚卷轴,完成了太虚卷轴在近海群岛里程碑式的跨越。

而他仍觉不够。甚至于想要利用太虚卷轴,参与到种族战场中。他若能凭借太虚卷轴,在迷界战争里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太虚卷轴自可一举成名,胜得过千万门人百年千年的苦功。

这才有了星珠岛上的巨量海兽,有了专于研究海主本相的天地大磨盘。可惜······

他太高估自己,反入海族局中。

海兽聚集的星珠岛,成了颠覆近海群岛的门户。

虚泽明也因此需要在这场战争里承担责任!

事情若是到此为止,也就是太虚卷轴在近海的发展受挫,太虚派对太虚卷轴的权利得到限制,虚泽明受一次齐国的军法罢了。无论是斩是囚,总归不会蔓延到太虚派的山门。

但在这个时候,虚泽明再一次做出了蠢事。他竟然选择了逃跑,妄图逃避齐国的刑责!

他以为太虚派能够庇护他,他以为只要他跑回太虚派、不被抓个现行,他在星珠岛的“无心之失”,就还能够商榷。太虚幻境的急剧扩张,让他错估了太虚派的分量,以为太虚祖师能够超脱,他也能超然诸方。

怎么逃回太虚派呢?

近海群岛在齐人的笼罩之下,很时又在战争状态,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无声无息地将他救走。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太虚卷轴,几个不起眼的任务,一些不相干的人······帮性暗度陈仓。

而这一下,便动摇了太虚派的根本!

遂有今日六大霸国、天下大宗,各路强者云集于太虚胜景,要向太虚派要一个交代!他们要问虚泽明算什么,问虚渊之何在。问一问太虚派当初承诺的“绝对公平、绝对公正、绝对安全”究竟去哪儿了!岂能无视诸方监察!

太虚派还能怎么交代呢?

如此多的恐怖强者,只是举手抬足,太虚派山门就被打破,胜景里的数千年经营,一朝尽毁。

什么护山大阵、山门强者、玄奥道法,通通纸糊一般。

位在天下大宗之列,有望成为大罗山那般圣地的太虚派,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够了·····.”

一位发髻已经被打乱、身上道袍也挂出破洞的道者,推开压在身上的石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乃太虚派当代宗主,真人虚静玄。

刚刚从极西之地回来,便见得诸强闯山。他赶紧上前,想要理论一二。结果一个照面,就被一巴掌扇到了地底。他甚至不知道是谁给他的那一巴掌!“够了。”

他仰看着驾临本宗的诸方强者,眼神悲愤:“太虚门人何罪,竟劳诸位肩承万钧者至此,刀剑相笞?”

一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道士,被摔在他身前。

痛苦的呻吟微不可察。那衰弱的气息,却也昭明了虚泽明此人的身份。

姜梦熊悬立高穹,声音垂落下来,势压六合:“太虚何罪,需要我再言明吗?”

妖界一战,因强行搏杀玄南公而负创。又因为养伤,错过了轰轰烈烈的迷界战争。从来南征北战厮杀不止的姜梦熊,也终于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但今日又再现,而且是以碾压太虚派、强势碎境的姿态。这位大齐军神的威势,竟更胜以往了!

虚静玄低下头,看着瘫在地上的虚泽明。

往日极有锋芒,亦是年轻一辈秀出者,有资格参与龙宫宴的他。现在就像是一滩烂泥,浑身竖不起一根骨头。

唯有嘴唇在翕动,很努力、但极其细微地翕动。

他在说“我该死。”

“我······该·······死·····虚静玄眼神痛苦。

慢慢地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的责任,我来承担。'

他这次去极西之地,一则拜访谢哀,看看那位据说是转世成功的霜仙君,代表太虚派祖师,一叙旧谊。争取在国情封锁、极难打开局面的雪国,建立更多的太虚角楼。二则拜访玉京山,想要于太虚幻境上,得到玉京山的更多支持,双方在更多领域展开更多合作。

太虚祖师超脱在即,他身为太虚派当代宗主,努力为宗门赢得更多支持,也是想让祖师的超脱之路,少一些阻碍。

在虚泽明一事掀起波涛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了危险。他也很努力地想要解决问题。

但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

本应有个漫长的博弈过程。太虚派左手玄学,右手太虚幻境,都在极速发展,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刻,应该有很多的牌可以打,有很多的条件可以讲。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这的确有个博弈的过程,但这场博弈是存在于今日到场的这些势力当中。从虚泽明调整太虚卷轴任务以自保的那一刻,太虚派就被踹下了桌!

整个太虚派自他而下的忙碌奔波,都是和空气在斗智斗勇。

什么远交近攻、利益交换、资源替代全都无用,他前脚还在玉京山大谈特谈,后脚应江鸿就打上了门!

此刻,他的心情是悲壮的。

他怀着一家之长的觉悟。

“我是太虚派当代宗主。御下不严,我之过!内部监察不力,我之过!太虚卷轴出现漏洞而未及时修补,我之过!

他举起他的手,但并非反抗:“太虚派从此退出对太虚卷轴的管理,将发布任务的权利全部移交。诸方如何分配,可自行探讨。”

他看着悬立天穹的那些强者,表述他的决心:“今日我虚静玄,愿意以死偿责!惟愿我的死,能够警示后来者。世世代代,不可妄动太虚铁则!”

在场太虚门人全都哭叫起来:“宗主不可!

虚静玄猛然一回手,自覆天灵—啪!

却是整个人高高飞起,被一巴掌扇在空中,连滚几滚才坠落地面。为自尽而积蓄的力量,也在这一巴掌里被打散了。

姜梦熊冷冷道:“要想自杀是你的事情,滚一边去自杀,别在这里碍眼!

在这样的时刻里,虚静玄既有掷金分贼的策略,又有以死偿责的决心,勉强能算是一个及格的宗主。

但他信誓旦旦地说他来承担责任,这句话太可笑,也太天真了。

他怎么承担得起?

重玄褚良评价虚静玄是“关起门来修行,把自己修迂了的一个人”,这评价再恰当不过。

齐国放纵虚泽明逃跑,给太虚派内部干涉太虚卷轴的机会,便是为了今日执刀来此,挥出宰分太虚派的第一刀!

这是一场由齐国开始,六大霸主国领头,各大古老宗门都默认的宰割太虚派的行动。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虚泽明该不该死,太虚卷轴究竟是谁动的手脚,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么多强者来到这里,绝不可能无得而返!

虚静玄口吐鲜血,咬牙道:“虚泽明的错误,我太虚派上下愿意用如此惨痛的代价来弥补。难道还不足够?你们还要怎么样?非得赶尽杀绝吗?!”

姜梦熊只是张开五指,遥对着他,但根本不看他一眼,只看着无限下探的云层:“虚渊之,出来吧。你没有时间了。”

齐天子曾经问姜望,天下岂是如此逼仄之天下?

姜梦熊今日却要告知太虚派,天下就是这般逼仄之天下!

六大霸国容你抬头,你才可以抬头。

哪怕是太虚派。

哪怕是有着虚渊之坐镇的太虚派!便在此刻,响起了一声幽幽叹息。太虚胜景的云层,一层一层急速地散开。

一块四四方方如棋盘般的平地,就这样跳出“不可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平地之外是虚无,平地之上,只有呈“品”字形而立的三间石屋。

那座挂着“祖师堂”悬匾的石屋里,一个介于有无之间、时而存在时而不存在的道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走出他的石屋,与在场诸强者置身同一个世界。

他就站在石屋前,平地上,抬起头来,露出那一双混沌的、变幻着时空的眼睛!

这是一位洞彻了超脱之路,并且正在坚实走向超脱的绝世强者。

但此刻悬立高穹、卷来雷云的,也无一等闲。

姜梦熊沉重的、认真地看着他,直到他的眼睛不再变幻。

“静玄啊。”虚渊之开口道。

虚静玄翻过身,匍匐在地上,哭泣道:“不肖弟子虚静玄,拜见祖师!”在场所有太虚派弟子,全部挣扎着拜倒。

虚渊之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把祖师堂,设在山门最低之处?”

虚静玄流着泪道:“您是为了提醒我太虚派修士,不要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您在低无可低之处,我辈修行者,更要做人下之人。

“这或许,对你们来说太难了。”虚渊之叹了一口气。

人人皆求人上人,皆要踩他人做阶,岂有甘于人下者?

被强行截断了超脱的进程,大好局势一朝倾覆,他也未见失态。只慢慢地问道:“你虚泽明,为什么竟觉得,你有资格逃避刑责,有资格不为自己的过失承担后果?太虚派的身份,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你虚泽明,到底高贵在哪里?”

他又问:“你虚静玄,为什么敢不把'绝对公平、绝对公正、绝对安全'的铁则放在心里,为什么敢丢掉我们太虚派的立身之本?虚泽明是你养大的孩子,你心疼他。为何不心疼我太虚派的基业,不心疼太虚派上上下下这么多年的努力呢?”

虚泽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虚静玄一头磕在地上,额上淌血,愧不能言。

虚渊之轻轻一挥袖,抚平了他们肉身上的痛楚:“但这也不能全怪你们。太虚派持身不公,私心作祟,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不会是唯一的理由······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他穿着一件阴阳道袍,此身时而如旭日炙烈,时而如明月孤冷,一个人交替了日月晨昏。他看得太清楚了。因而他的叹息声,是太阳落山了,尚有未尽的遗憾:“闭锁山门,锁不住汹涌人心。与世隔绝,隔不断红尘因果。固知瞬间出手,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去。

今日降临太虚山门的诸位强者,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一生不知争斗多少回。既然联袂降临此地自然是早已锁死了一切可能。

那雷云压世的缄默之中,是太虚派已经被斩断的······

过去、现在,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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