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抬眸:“午饭吃了吗?”
咋一下子说到吃饭上了?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觉得自己饿了,苏若锦下意识抿了下唇,她的脑袋也转的够快,“小郡王午饭还没吃?”
双瑞抬头望屋顶,心道,苏二娘子哎,你是不知道主子一听到你的事有多紧张快速,那还顾得上吃饭。
怎么还相互问上了?沈先生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个……我让老杜下面条。”说罢,就起身下了榻出门。
路过双瑞等人时,使了个颜色。
双瑞一直近身伺候主子,还真不习惯主子不在视线内,迟疑未动。
沈先生瞪他眼。
双瑞这才慢腾腾的出了小书房,当然,他出门时也把春晓秋月带了出去。
忽然之间,小书房变得很安静,静的好像能听到墙角盆里冰融化的声音。
苏若锦没意识到,她一直陷在自责不安中,房间内没人了,倒好像方便问事情了,“小郡王,张木匠他……”
“抓了几个嫌疑人,目前还在审讯中。”
“哦,那……有眉目了吗?”
赵澜目光瞄向她写的纸张,“怀疑此事跟薛大人有关,你怎么想?”
“薛伯伯?”
他望向小娘子,小娘子一脸震惊不相信,却又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样子,眉头纠在一块,“有什么线索指向薛伯伯吗?”
“骗走张木匠的那个人,有人见过,曾经和薛昌诚打过交道。”
“什么样的交道?”苏若锦问:“官场、邻里友人?”
“目前还没查出来。”
苏若锦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几年前冬天,我打炕床时被薛大人看上,后来他不仅雇了给我打炕的灶匠,还在市集里找了两个善于盘灶的匠人,听说其中一个手艺很不错。”
当时,苏若锦根本没多想,现在想来,如果这人就是从寒冷的辽夏之地来的呢?听说那边的人善于盘炕,那他的好手艺可能不是用来盘灶的,而是盘炕的。
正午时分,屋外太阳当头照,热的蝉鸣知了叫,被暑气席卷,一阵一阵,呱噪的很,衬得屋内格外的清爽宜人。
“你不怀疑薛昌诚?”
“(⊙o⊙)啊!”苏若锦抬眼,满是惊讶,“几年前你们好像也查过薛伯伯,他的底应当被你们抄过了吧。”
抄底?倒是很新鲜的说法,严肃的赵澜轻轻一笑,“能潜到京中做探子,身份不知道被洗了多少次,没那么容易被抄底。”
这到也是。
说美食在行,可说起间谍探子,苏若锦就不懂了,她还是担心张木匠的安危。
小娘子哀声叹气,她纤细的手指不安的下意识抠着腰带间的络子,睫毛轻颤,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
夏日炎炎,蝉鸣呱噪,赵澜微靠榻上小几,青涩的五官早已变得俊朗锐利,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敛住他的恣意矜贵。
看似漫不经心地低头看那张如墨团的纸,实则一直悄悄盯着他的小娘子看,唇角微弯。
谁也没意识到,对话就这样突然断了!
一个在想,张木匠究竟在哪里?
一个在看,小娘子怎么能这样乖巧柔顺呢,赵澜很想伸手触摸,那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感觉。
突然,赵澜像是想到了什么,“三泰——”
“公子,小的在——”
“咱们走。”
刚才不是说饿的吗?还有,她问他张木匠怎么样,还没正面回她呢,到底能不能找到呀,情急之下,苏若锦伸手就扯住了赵澜的箭袖。
赵澜定住了。
目光落在小娘子拉他衣袖的手上,柔嫩白晳,摸上去感觉一定很好吧!
咝,他怎么这么猥琐。
赵澜甩开不合时宜的念头,抬眼,好像在问,怎么了?
“我……”苏若锦内心煎熬,她呆不住,“刚好回去,我跟小郡王一起出门。”
十二岁就接手探事司的赵澜,不知跟多少人事打过交道,小娘子眼睫颤第一下时,他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压下微弯唇角,点点头,“那就一起走。”
“多谢小郡王。”苏若锦没想到他会同意,心情雀跃的根本藏不住,连忙跟上去。
拎着食盒而来的沈先生看到颀长的小主人大步而行,小娘子提着裙角小跑跟着,急的叫道,“公子,午饭……带到车上吃。”
双瑞看了眼依旧大步而出的小主人,他调头接过食盒大跑跟上去。
上马车之前,赵澜在三泰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连连点头,然后驾马而去,那个方向好像是皇城司衙门。
苏若锦内心一喜,难道赵澜想到方法救人了,知道张木匠在哪?是不是马上就能把张木匠救出来?
她激动的好像已经救出了张木匠一般,连上马车被赵澜扶上去都没感觉到,高兴的落坐后,才回过神,这时才赵澜已经松了,他也落坐。
马车启动,内有冰盆,并不觉得多热。
双瑞从食盒中拿出老杜下的面条,“公子,二娘子,再不吃,面就坨了。”
感觉赵澜马上就能把人救出,苏若锦知道饿了,朝贵公子赵澜笑笑,只有他吃了,她才好开动。
认识六年,苏若锦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没人比赵澜更了解,在家中,她活泼伶俐,根本不会讲什么虚礼,要是想吃什么,会调皮的朝苏言礼笑道,‘爹,我先替你尝尝’或是说,‘哇,今天的菜好像有点烫啊,爹娘你们等等,女儿不怕烫就先吃啦。’
总之,她总能为自己先动筷子找出理由,而且还是让你觉得有孝道有意思的理由。
但,每每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很小心谨慎,好像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吃了她似的,恭敬中藏着疏离。
赵澜自认为,除了第一、二次见面外,他对小娘子从没假过脸色,为何她就不能像对待她兄长弟弟那样对他呢?
为什么?
得到一个小娘子的心,这么难么?
苏若锦并不知道,在小小的马车厢内,三分锐利三分温和的赵小郡王内心活动,差点能写一本书。
赵小郡王在思考怎么抓敌人?苏若锦觉得不应该打扰他,朝已经有些坨的面咽了咽,忍住饿意,转头不看,伸手轻轻挑起帘子,露出一条缝。
咦,怎么来桂花巷了,这可是苏若锦住过四年的地方,而且他们家租过的四合院已经买下来了,现在大石兄弟搬在里面住,腾出苏记早餐铺,扩大了堂食的地方。
哦,对了,刚才赵澜怀疑薛伯伯,所以他来这边搜人?
苏若锦正要转头问出自己猜测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杨四娘的爹——杨御使,杨家早就跟苏家一样搬走了,但杨家的房子当时并不是租的,就是自己的,跟苏家相反,原本自己的房子,杨夫人反而把它卖了。
至于原因,听杨四娘说,住在这个院子里,杨家夫妻经常吵架,所以杨夫人觉得这院子风水不好把它卖了。
杨御使来做什么?
原杨家对面,两年轻人朝杨御使长揖,好像在感谢他,神情充满感激之情。
看到这里,苏若锦长叹。说起杨御使,故事简直一箩筐。
与杨家做邻居时,杨御使整天不着家,听说不是找这个官的茬,就是挑那个官的刺,他品级不够上朝,把收集来的百官不良风气、败坏德性等等一个个呈给上司,让上司上达天听。
当然,他不着家打听百官时,听说都是悄悄进行的,致使杨夫人以为他在外面养人,听说被杨夫人堵在巷子口过,当时杨御使也不解释,夫妻俩为此冷战,一两年不说话,直到被救济的妇人与婆婆上门感谢,杨夫人才知道那家男人是个读书人,一直没考上功名,给人当账房时被诬陷贪了钱被打断腿,杨御使得知伸手相帮,不仅揪出了店铺背后的官宦东家,还资助断腿书生渡过难关。
帮人做善事需要钱财,杨四娘曾在苏若锦面前透露过,她爹的俸禄几乎都没拿过回来养家,家里的日子都靠杨夫人支撑,怪不得看到苏若锦有什么生意就要合伙。
左邻薛伯伯被怀疑,可能是辽夏国探子,或许不是探子,但可能是勾结;右邻杨御使却高风亮洁助人为乐,还真让苏若锦感慨万千。
“看什么呢?”
赵澜蓦然出声,吓得苏若锦小心肝一跳,更要命的是,少年也沿着她掀开的帘缝往外看,他高大颀长,肩宽胸阔,完全把小小的她给罩住了。
温热的男子气息一下子把她裹挟的密不透风,转眼间,她一张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跟红富士苹果似的。
这家伙怎么这样?
苏若锦很想一把把他推走,可人家是谁啊?既是郡王又是实权大官儿,妥妥的上位者,那是她这等小官之女好随意推躲的。
杨御使什么时候离开视线的,苏若锦都不知道,她就知道赵澜这家伙怎么还不死开,干什么呀,赶紧该抓人抓人啊,杵在她身后算什么。
很久了,赵澜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小娘子,虽然,他们之间还有一丝丝距离,可他却很满足,就像多年前他想的那样——香香软软的。
忍不住,喉结上下轻滚了下。
意识到自己失态,怕吓到小娘子,内心很快,动作却慢,似慵懒般挪到他的主位。
娘啊!身后的罩影终于没了,像是挪走了一座大山。
苏若锦暗暗呼吸帘缝间的新鲜空气,虽然这个空气是热的,也觉得活了过来。
装着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转头,“小郡王,你到薛大人家附近抓人?”
她眼神清澈,像清晨林间,雾散遗露,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嗯。”
三年了,也许桂花巷子里住的人家,也跟苏杨两家一样,搬走的搬走了,新租的新租吧。
马车停在巷子里一棵大树下。
赵澜拿起早已坨成团的面条,一口一口斯文的吃着。
苏若锦看着就觉得难吃,但肚子确实饿,看他吃,她也只好端起碗、拿筷挑起大口塞,先垫垫肚子再说。
实在塞不下时,她放下筷子。
要不是等结果,苏若锦很想跳下马车去苏记铺子,实在不想再经历刚才那幕,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怎么出去一趟,一年半时间不见,这孩子变得那个兮兮的。
苏若锦实在不想想那个字,可惜了这么风华绝代的贵公子,她暗暗摇摇头,已经把他打入登徒子的黑名单。
赵澜:……
二人相坐无言。
空气中只余烦人的蝉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若锦小脑袋一点一点快要睡着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猛的惊醒,睁开眼,“小……”只说了一字,发现赵澜淡定的把手从她脑袋边移开。
“你刚才打瞌睡,我怕你磕到地上,手借给你枕了一会。”
苏若锦:……
登徒子实锤了。
死死的钉在黑名单上,永不放出来的那种。
过滤完,苏若锦自动略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小郡王,是不是抓到人了?”眼里迸出兴奋之光。
双眼亮的赵澜眸光渐深,他挪开眼,“双瑞——”
双瑞马上揭开帘子,“公子,三泰已经带人砸开门了,应当马上就有结果了。”
天啊!张木匠你一定要在这里啊。
苏若锦顾不得什么小郡王了,提起裙角就往地上跳,她要去看看人到底被藏在哪户,什么地方。
“慢点。”赵澜再次忽略小娘子防范谨慎的眼神,伸手就拽住她,“跌下去不是好玩的,疼死你。”
苏若锦……她还真怕疼。
小娘子吓得缩手缩脚,没再抗拒他拉她,赵澜嘴角上扬,忽又压住,大长腿三两下跳下马车,转身,伸手。
又来了,登徒子!
苏若锦抿嘴,不动。
赵澜微微笑,“说不定张木匠就在里面。”
是啊,找到张木匠她就好回家了。
好吧,看在找到张木匠的份上,原谅你这个漂亮帅气的登徒子。
苏若锦伸手撑在他胳膊上,借力一跳,跃下马车。
等跳下来,她才意识到,我练过啊,这么点高马车算什么,怎么会跌倒,要是真跌倒了,花叔会气得从……呃爬出来,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若锦转头就朝人多的地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