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卧榻之旁620卧榻之旁:sjwx
大景天德七年,六月。
雍丘大败之后,景帝罢免南院元帅庆聿恭,命忠义军副帅兀颜术统领南方各军。
兀颜术戎马半生用兵老道,然而依旧挡不住萧望之亲自指挥的定州攻势。
景军被迫撤出定州北部,坚守封丘八个月之久的定州飞云军终于重见天日。
至此,齐景双方的边境线再度发生变化。
西起十万大山北麓,中间以河洛城为核心,东边到定风道和宝台山外围,景军在这条两千余里的漫长边界上小心翼翼地驻防。
与此同时,景帝为了加强对江北各地的统治,在一部分燕臣的强烈请求之下,终于接受时年四岁的燕帝所上之降表。
燕国就此归顺景朝,疆土包含江北路、京畿地区、河南路与渭南路。
仅仅存在了十三年的燕国成为史书上的一个记号。
齐景南北对峙之局面就此形成。
景帝改河洛为陪都南京,设置南京路,辖地包括原燕国江北路和京畿地区,共七府四十八县。
兀颜术任南京留守,掌管一应军政大权。
虽说这个官职位高权重,但景朝内部无人争抢,因为新设置的南京路注定成为对抗齐军的第一道防线。
南京路南方便是大齐靖州,东南方向则是大齐定州。
再加上在之前的雍丘大战中,齐军曾经借道沙州从十万大山北方奇袭,南京路的西面也要加强戒备,等于是三面皆敌。
兀颜术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好在齐军收复定州全境之后停下脚步,让一直处于被动的景军终于能松口气。
两边对局势都心知肚明,景军需要舔舐伤口恢复元气,齐军则因为连年大战再加上先帝驾崩,同样需要休养生息,在可以预见的一两年之内,双方不会冒然挑起战端。
天下大势跌宕起伏,从十五年前景军睥睨人间,到如今齐景两国势均力敌,迎来一段注定比较短暂的和平岁月。
然而对于某个处在偏僻之地的国家来说,这种表面上的和平意味着难以预料的危险。
在这片广袤大陆的西北地带,有国名代。
百余年前,大陆北方存在着数量繁多的游牧族群,历经数十年的互相征伐,最终有三個部族逐步壮大,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从西到东分别是高阳族、赫兰族和景廉族。
齐朝对这三股势力一直采取拉拢打压和分化之策,起初获得的效果颇佳,三族疲于内斗而无心南顾,直到三十多年前,这三族的首领艰难地达成共识,从此成为齐朝的心腹大患。
他们便是当今景帝的父亲阿里合乙里、赫兰族首领火拔和高阳族首领哥舒贵。
三族齐心合力,无数次进犯齐朝边境,尤其是二十年前齐帝诬杀杨光远,导致泾河防线形同虚设,让北方铁骑如入无人之境。
通过战争不断扩大势力,三族相继立国,景廉族建立景国,赫兰族建立赵国,高阳族建立代国。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江山代有才人出。
景帝阿里合欢都继位之后,对内平定各方势力的倾轧,对外施行远交近攻之策,于天德五年吞并赵国,于今年完成对燕地的吸纳,虽然中间败给了齐军两次,但是仍旧不影响景朝为当世第一王朝。
代国孤悬西北,纵然只想偏安一隅,也难免会因为景军铁骑的雄壮气势而惴惴不安。
三百里草海之北,乃是代国都城灵庆。
城内常住居民逾六十万,带甲之士八万人,其中包括四万步卒,三万轻骑,以及全部由贵族子弟组成的一万龙骑军。
皇城位于西南角上,规模庞大,色彩华丽。
正面有三座高耸威严的宫城门楼,城楼五开间,上覆琉璃瓦顶,正脊是龙头鱼尾的鸱吻,宫墙将整座皇城分为内外两部分。
内城最重要的建筑便是正阳殿,此乃代国皇帝召集群臣商讨国事的场所。
此殿为七开间,正脊鹤吻高大,龙首形的兽嘴咬合正脊,愈发显得神圣庄严。殿前月台有栏杆相围,左右两边各有台阶回廊,与内城各处殿宇楼阁相连。
若从上空俯瞰而去,宫城门楼、正阳殿与后宫的乾阳殿组成皇宫的中轴线,两侧殿宇、亭台、楼阁、曲栏、石桥、水池形成左右对称布局,极为齐整规矩。
正阳殿开阔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参与朝会。
不过今日大殿之内显得很是冷清寥落,仅有数人在此,谈话的声音不断在殿内回响。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年过三旬,眉峰如剑,眼似鹰目,身材高大,颇有雄壮之气。
他便是当今代国皇帝哥舒魁,现年三十四岁,于八年前登基即位。
哥舒魁少有壮志,兼之弓马娴熟,十七岁便随大军出征,在战场上屡有建树。
他和景帝阿里合欢都算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后者虽然坐拥世间最强大的骑兵,却从未亲自上过战场,而哥舒魁不仅勇猛善战,率领骑兵迂回奔袭亦是一把好手。在当年三族联军攻伐齐朝的几年里,哥舒魁率领的高阳龙骑战绩格外突出。
只是后来两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阿里合欢都依靠杰出的才能,将景朝内部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外更是一步一个脚印,丝毫不见仓促。
哥舒魁囿于高阳族稀少的人丁,以及代国较为贫瘠的土地,这些年只能困在西北大地,眼睁睁看着景朝先灭赵国再吞燕地。
一念及此,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眉头拧起,沉声道:“景廉人如今将燕地据为己有,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阶下站着两位重臣,左边那位面白短须形容清癯,乃是当朝中书令贺朱。
他揣摩着天子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我朝地处西北易守难攻,想来景军不敢轻易犯境。再者据细作回报,今年景军在南方雍丘一带吃了败仗,庆聿恭败于齐人之手,主力大军损兵折将。在这种局势下,景国定然不会与我朝为敌,还请陛下宽心。”
“宽心?”
哥舒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寒声道:“就像赵国那些蠢货一样,被景廉人的花言巧语蒙骗,宗室子弟组成的铁甲军一朝尽丧,从此陷入等死的境地?贺大人,朝野上下都说你机敏睿智,乃饱学之士,难道你也看不出其中的危机?”
贺朱一怔,随即愧然道:“陛下恕罪,臣眼界浅薄,不及陛下万一。”
哥舒魁缓缓吁出一口气,倒也没有继续责难这位中书令。
高阳族建立代国之后,不可避免要征辟各地名士,否则光靠他们族群内部的人才,无法维持朝廷及各地官府的运转。
便如景帝所为,哥舒魁和他的父亲也提拔了不少带着齐人血脉的官员,贺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朝堂之上仍以高阳族人为尊,贺朱素来谨慎小心,不敢稍有逾越。
哥舒魁又看向另外一位重臣,问道:“松平,你认为呢?”
此人名叫哥舒松平,乃是哥舒魁的堂兄,现为代国枢密使,兼领谟宁令之职,后者是高阳贵族体系的尊位,仅次于哥舒魁的宁令之身。
哥舒松平身材魁梧,面庞棱角分明,犹如刀砍斧劈。
他粗着嗓子说道:“陛下,臣觉得齐人比景廉族那些畜生要强一些。”
“具体说说。”
“陛下,齐人不善骑战,当年即便他们占据着世间最繁华富饶的土地,仍旧拿我们的骑兵没有任何办法。就算以后齐军战胜景军,他们顶多就是维持几十年前的局面。但若是景军打垮了齐军,依靠他们远多过我朝的骑兵,到时候肯定会觊觎我朝的疆土。”
“所以你打算联合齐人,一起对付景国?”
“放在两年之前,臣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建议,因为齐军太过孱弱,我朝就算出手相助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却不同,齐军通过这两年的战事,证明他们有抗衡和击败景军的实力。这个时候我朝精锐再出手,从后方给景国狠狠一刀,说不定就能彻底打垮景国。至于取胜之后,是和齐人平分景国的土地,还是更进一步,那就要取决于陛下的想法。”
哥舒松平看似粗豪,心思却很细腻,这番分析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哥舒魁沉吟良久,缓缓道:“关键在于齐人是否值得信任?”
哥舒松平便说道:“陛下可曾留意过齐国陆沉?”
“多有耳闻。”
“此人乃是齐国军方新贵,而且将来会执掌齐国边军。据臣所知,齐国先帝给他赐下了两道婚约,其中一名女子姓林。此女乃是绿林七星帮主林颉之女。”
“莫非你认识这林颉?”
哥舒松平恭敬地说道:“臣府上的一名管事当年与林颉有过数面之缘,南下经商时遭遇险境,得其相助才捡回来一条性命,这管事便将我朝特有的精铁匕首相赠,因此结下了一段交情。陛下若有意,臣便让这管事前去寻找林颉,或能与那齐国陆沉牵上线。”
哥舒魁轻轻敲着龙椅的扶手,目光渐趋坚毅,一字字道:“让他南下找到陆沉,再商大计。”
哥舒松平垂首道:“臣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