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重新启程前,银杏却抓住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向今川氏元问道。
“先生,先前你为何舍身替我挡刀?你不是一直说着生命苦短,要好好享受生活吗,怎可这般轻易地豁出命来?”
“我不是回答过了吗?”今川氏元自己回想起当时为情所动的疯狂举动,也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便搪塞着回答道。
“回答?回答什么?”银杏狐疑地问道。
“你的第十个问题。”今川氏元笑着道。
银杏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川氏元的意思。这个一直落落大方、在争论里从不落下风的少女,却罕见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用刀回答的不算。”片刻后,银杏就调整好了表情,又换上了那副知心大姐姐挑逗学弟的神态,浅笑着看向今川氏元,“我要听先生用嘴来回答。”
那动容的笑让今川氏元只觉得神魂颠倒,比银杏还要狼狈地红着脸低下头去,快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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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5月9日,一行六人抵达了近江国坂田郡的镰刃城城下町。在这里,他们不得不因为战乱而又一次停下步伐。
“在打仗的是浅井家和六角家。”从前面问路回来的早坂奈央向坐在客栈二楼雅间内等待的今川氏元等人汇报道,“战场就在南边不远,官道暂且都被浅井家征用了,不允许行人通行。”
“可以绕山路吗?”中杉虎千代作为山里人,自然想到了他最喜爱的山路。
“据说六角家战败,有不少散兵逃到了附近的山区,可能不是很太平。”早坂奈央边说边指了指同样在官道旁止步休息的不少商队,“那些商队都有几十人的护卫,此刻都不敢上路,依在下看,我们还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今川氏元打开窗户,望向了南边隐隐腾起的烟尘,隐约可见不少插着三盛龟甲菱纹的浅井家足轻浩浩荡荡地赶向南边支援。而和他们相反的方向也驶来了一队人,不少其在高头大马上的武士正押送着一大队灰头土脸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赤脚走在泥地里,双手被绑在背后,上百个人都被绑成了一长条,在武士们的马鞭下闷声不吭地向北走去。
“那些是谁?”银杏开口问道。
“好叫那位小姐知晓,都是六角家的百姓。”隔壁桌的一个浅井家武士打扮的中年人大笑着夸口道,“全是乱捕掳来的,这下小谷城里可不缺奴仆了。”
不过今川义元等人并不知道,这个中年人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浅井家海赤雨三将”之一的海北纲亲。
“怎么能干这种事?”吉良玮成有些恼火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浅井家怎么乱抓人家百姓?”
“听口音,这位壮士是东国来的客商吧,不知道近江这里的事情倒也正常。”海北纲亲的脾气倒是不错,耐着性子给吉良玮成解释道,“几十年了都是他们南近江六角家欺负我们北近江人,每次六角军国境,北近江的城町都是一片狼藉,被洗劫得干干净净。不逃难,就等着像这些人一样被抓回南近江当奴隶吧。如今我们浅井家在主公的带领下终于扬眉吐气了,还不能报复回来?这可是我们北近江人的复仇之战啊!”
“浅井家必胜!”浅井家武士的话引起了店内北近江武士和百姓们的齐声喊好,一时人声鼎沸。
“战争皆不义,风水轮流、攻守易势,但无论那方得胜,受苦的都是百姓。”银杏不忍去看官道上那些被驱使着背井离乡、终身为奴的劳苦百姓,而是冷眼瞥向店内的人,“什么复仇、大义都是武家的借口罢了,谁开边衅、谁动兵戈,谁就是百姓的罪人。”
“这位小姐怎么说话的?不和你一介女流计较。”另一个年轻的浅井家武士对银杏的话嗤之以鼻,他是“海赤雨三将”中的另一人——赤尾清纲:“只准六角家打我们?我们不能打回去?要你那么说,打仗的都是罪人。如果六角家打过来了,我们还不能还手不成?我们难道只要束手就擒、卸甲归乡才不是罪人?才对得起百姓?”
银杏摇了摇头,重新阐述了自己的主张:
“我说战争皆不正义,并不是说你们不能抵抗。敌人打上门来,也只有战斗一说。但并不是说,如果你们是被迫应战的,你们的战争就是正义的了。战争意味着杀戮,战争会死人,会死很多无辜的百姓,杀戮和死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正义之物。你们为了保卫家园而发起战争,实际上是在被迫去做不正义的事情,虽然罪不在你们而在侵略者,但这战争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对待战争的态度。打赢了就弹冠相庆,打输了就图谋报复,这样下去战争何时能了结?所有人都应该以战争为耻,哪怕打赢了也要为死去的人感到悲哀,而不是为胜利而欢呼。”
好脾气的海北纲亲又开口接茬道:“战争是让人遭罪,我们也知道。但这战争,也要分正邪不是?六角家打我们,我们要保家卫国,我们要复仇打回去,这不就是正义的战争吗?”
“保家卫国倒是没错,但复仇可从来和正义没什么关系吧?你们虏获别人的无辜百姓更是和正义没什么关系吧?”今川氏元举起手来,示意正要反驳的银杏不必开口,而是自己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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