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如若(1 / 1)

珠柔 须弥普普 1429 字 20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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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人起头,于是附和声四起:“听闻还是拿神臂弓射死的!好些个去送补给的都亲眼得见,前日回来了几个,到处学着说呢!”

“真个这么厉害?”

“你管他真假,横竖狄人死了败了!今次议和想来是真心的罢?得亏这回有个靠谱的领兵得了胜,只求安稳久一点才好……”

说到此节,十来个聚在一起吃面的人都突然一起住了嘴,俱有些没意思起来。

——如若当真多亏这姓裴的领兵才得了胜,那为什么不能早点子用他?大晋这些年吃过的败仗算什么?死的那样多人又算什么?被掳走的那个皇帝和无数妇孺工匠又算什么?

“我晌午间还听得个消息,也不知真假——好似说今次狄人欲要同咱们公主和亲……”

听到这话,左近人人都望了过来,个个面也不吃了,脸上露出震惊模样。

“是假的罢?”

“和什么亲?同哪个公主和亲?”

“是不是夏州里头哪个公主?”有人问道。

“夏州同兴庆府已是那样多公主、郡主、贵女了,那些都不算和亲的么?听说太上皇去了这一向,又新生了好几个儿女,有他那一支就足够了罢?怎的还没完没了的!”

“夏州的贵女……唉,俺有同村的跟着商队去过,那日子当真过得牛马也不如……”

“你也晓得那是‘太上皇’,又不是新皇,新皇只这一个姐姐,若是真和亲过去,将来再打起来,少不得多掂量掂量,再一说,生得那样好看,一旦娶了,就是人财两得,谁不会算啊?”

“这就没意思了……这一位公主进京几个月,做的事情一桩一桩数出来,实在是个有心的,今次京城能守住,她也是出了大力的,总不好才得了胜,就把功臣往火坑里送吧?”

“……你拿眼睛瞅我干嘛!我说了又不算!我也盼着是假消息哩!”

但无论众人如何讨论,宗茂的人头还是很快送入了京城。

作为狄军大帅,两次攻打京城,曾经主领过太上皇北上事情,又四处掳掠金银男女,朝中见过他的老人着实不算少。

只是已然立夏,天气渐热,又是从大名左近运回,路远颠簸,哪怕用盐厚厚腌着,又隔了牛皮纸以冰裹着,送达时也已经不太成样子。

虽如此,此人毕竟十分重要,众人大着胆子辨了又看,也不知自己看了什么,听得旁人说没有异议,自己也连忙跟着点头——左右狄人都来议和了,听闻兴庆府里头也报了丧,如若这还是假消息,那也没甚好说的了。

俘获、杀敌都是实打实的,来议和的使者也已经走到了半路。

等首级送回京中,联合各方信息,终于确认死的确实为宗茂后,一应后续事宜也终于提上台面来。

其一是军队调拨。

狄人既退,北面压力顿减,枢密院中正商议重新排布调度。

其二是前线封赏。

今次这样大胜,灭敌无算,俘虏甚众,甚至当阵射杀敌军大帅,莫说数年来,便是往前推至数十年来,都是数得上的。

然而这样大功,领兵的是为节度使裴雍,持弓射杀的也是其人,几相累加,实在叫人为难得很。

不独枢密院,便是政事堂上下,对京兆府来的这一位节度使从来都是防备、警惕大过信任的。

原本人离得远,不闹到面前也就罢了,只好装作把他当疥癣之病,可而今都踩到脸上了,便是想要装傻也不能。尤其此人居然亲身去得蔡州,短短时日就得了天子轻信,而回京之后,还未等众人应对,他便领兵北上,立下如此功劳,论起赏来,轻也不是,重也不是。

至于其三,则是狄人议和条件。

狄人使者虽未入京,但急脚替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除先前岁币外,还要新增岁币金、银、茶、绢共计三十万两,大晋割让卫、邢州共七州县,两边再各自退兵。

除此之外,继任的首领宗骨欲要求娶当今长公主赵明枝,意图两国联姻,以得千秋之好。

才听得这样条件时候,赵明枝只觉得过分荒谬,并未当一回事,只忙于其他事务,将其当个笑话看。

而朝堂之上,表面一个也不去提及,只做无事发生,实际上背地里早已不知翻来覆去说过多少回。

两府中最后得知消息的,竟是正忙于调配人力重开漕、陆两运,又调拨物资平抑物价、整顿城中治安的吕贤章。

他站在都堂的一间房舍内,震惊地看着手头一份誊抄出来的清单,只觉得自己好似梦还未醒来似的,道:“狄人是疯了么?分明今次是我大晋得了胜……”

对面坐的却是匆忙回朝的御史中丞杨廷,他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道:“漫天开价,坐地还钱,兴庆府想来也知道我等不会全数答应,但打了这许多年,朝中已经不能再折腾半分了。”

他才打南边回来,领着人四处筹措钱粮,自然看到南面真正情形。

北面沦陷这大半载,今年的收成同赋税都是全无半点可能的,南下的许多流民还要靠南面的收成来养活。

可多年以来,年年北供岁币,本就到了难以支撑状态,今年这几回大仗打下来,前线吃喝都是流水一般地撒钱,那帐根本不能去看,得吓死人。

再打下去,恐怕前线还没什么进展,后头南边就要接连揭竿了。

吕贤章也在两府之中,看过太多南面奏报,又因管着京城,对每日开销究竟去到什么地步有着更直观的认知,他听得这话,也不能反驳,于是只好沉默,把那清单往后翻。

可等看到和亲、长公主等等词句时候,他便是再好的养气功夫,也忍不住色变道:“狄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羞辱大晋么?竟叫我朝公主和亲!”

然而堂中另外三人,竟是不发一言,半晌,依旧是杨廷接道:“夏州早去了那许多公主,哪里还差这一个两个的?”

“宗骨不同其他,夏州、兴庆府中公主、郡主,另有其余贵女,虽也有同狄人结亲的,但多是寻常军官,无多少权柄在手,多数还无名无分。”他云淡风轻地道,“但今次却不同。”

杨廷开了头,一旁左手捧着茶盏,右手翻动手中宗卷的张异也跟着道:“宗骨本是乞木同胞兄弟,一向领兵,自乞木上位之后便帮着兄长协助统管兴庆府,上上下下也甚有名望,更要紧的是,他为人极好汉学,自小便习汉字汉语,想来对我中原也有几分亲近,如今有他接手,倒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他这回,可是求娶……”张异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那宗骨虽有旧妻,以殿下聪明,当真去得兴庆府,定也能施展一二,更能多知狄人动向,一旦有变,朝中也好早日收到消息,以做应对。”他也不再去看那宗卷,像是单手举杯,有些手累的模样,把那茶盏又放回了桌面,复才看向吕贤章,“况且自古便有俗语,妻贤夫少祸,以殿下品貌口才,若能多劝多说,叫那宗骨日后以安安分分,两国以和为贵,岂不是好?”

“将来有了子息,我朝自当扶持,果真继位,便能保边境长久平安……”

眼见对面人个个语气平静,你一眼我一语的,倒像是早早就有了默契,此刻说给自己听,吕贤章无数话噎在喉咙里,许久都吐不出来。

他想要大力反驳,想要怒斥,可想到面前许多人身后代表的势力,竟是叫他哑巴了一般,莫名心里想起一个人来——如若裴雍在此,又会、又能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