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情,柳清欢还是二十三四的青年模样,而林光如今却快要到中年的样子,并且留起了胡须,身体也比以前看着要胖了一些。
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焦躁好动都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豁达和开朗。
他将柳清欢迎进自己的住所,一边在院中石桌上摆酒菜一边道:“说起来,我偶尔会想起当年我、你,还有白师弟三人,就常常在这张石桌上一起喝酒海聊。只不过你一走就是几十年,白师弟如今结了丹又被远派到冰雪北境去了。”
顿了一下:“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他说话时很是平静,柳清欢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因卡在练气八层而颓废潦倒的年轻人。
他斟酌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道:“林师兄,你的修为真的难有寸进了吗?”
林光失笑一声摇头道:“柳师弟,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这么多年我早就想开了。当年我筑基,还是因为你和白师弟给的培灵丹和筑基丹硬冲上来的,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会这样。”
柳清欢也不好再说什么,林光自己已经放弃,他一个外人说得再多也是枉然。
林光为他倒上一杯酒,两人碰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现在也不错啊,在门派里当一个小管事,也算有一点权力。再过些年,我就回到凡俗去建个小修仙家族,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他的话里听不到不甘、悲哀等情绪,挣扎与无望过后,便只剩下认命。
柳清欢仰头饮尽杯中酒,将叹息咽了下去,转而道:“白师兄果然天纵其才,这么快就结丹了,我都还没机会恭喜他。”
林光笑道:“东荒之地重现,他可能不久后就会回来的,到时我们又能一起喝酒了。”
他站起来,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步,倚着一棵树道:“你回来后还没去找屈师兄吧?”
“对了,屈师兄现在结丹了吗?”
林光遗憾地道:“没有呢,冲击了三四次了,每一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
冲击一次金丹可不是闭关就行了,其中耗费的丹药等物都价值不菲。不过屈云鹤背后有澄心真人,这点应该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屈师兄现在在门派里吗?”
林光转着手中的酒杯,摇头:“澄心真人想安排屈师兄与一位女修结成双修,屈师兄不肯,直接逃离了门派,如今也不知在何方。”
“双修?”柳清欢皱眉道:“这是代表澄心真人已经对屈师兄失望?”
一般长辈们在这种时候安排后辈双修,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放弃。
“也许吧……”林光道:“反正屈师兄冲出门去时据说怒气滔滔。唉,说起来,这些年我多亏屈师兄关照,才能在门派中争取到一个小小的管事之位呢。”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林光极有兴趣的问询柳清欢的经历,当知道他在啸风大陆、东涯遗岛都逛了一圈后,不由露出隐隐的羡慕。
酒越喝越多,却有难以言说的愁肠满怀,两人都渐渐沉默下来。
林光怔怔的出神,而柳清欢也是心情复杂。
年少时的友人,因为各自的际遇走向人生的不同方向。修仙大道,有人心灰意冷已然放弃,有人半路夭折身消道殒,有人挣扎着一步一血印,也有人抛弃过往再无音讯……
他们系出名门,年少时也曾意气丰发,畅想着大好河山仗剑逍遥。可现实却是具体的冰冷,在世间走一遭后要么修得一身钢筋铁骨,要么沦落得千疮百孔。
林光醉眼朦胧,半躺在椅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好半天后才低声道:“我只是遗憾,自己再也没有雄心去大山大野闯荡了。”
柳清欢不知因何突然笑了一声,而且一笑便停不下来,几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在林光惊诧的目光中,他站起身来,生死剑意从眉心飞出,变成一把长剑。
他走到一处开阔地,长身而立,背对着林光道:“林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学剑的时候吗?”
说着,先做了个起势,然后身体下揉,手中长剑挽了朵剑花,回身平直而出。他并没有用灵力,而只是身体起承转合间,使出一个个招式。
刺、劈、撩、挂、云、点、崩、截、剪……
每一招都是最为基础的剑招,正是他们入门时所练习的那套太极剑法。
不过柳清欢如今的境界,再练太极剑法,又有了不同的韵味和体会。
林光眼中的惊诧慢慢被追忆填满,仿佛真的回到了当年他们十几岁时,在不死峰背后的观云台上,每日清晨和一众师兄弟一起习剑的日子。
愣了好一会儿,看着柳清欢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一式接着一式,不知疲倦,完全沉浸在剑法之中。
林光眼中浮起一点亮光,痴迷了一般看着,突然发出一声长啸,手中一抖也握住了一把长剑,站到柳清欢身边,和他一模一样练起来。
……
百年复几许,慷概一何多。
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
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蔕芥近如何。
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
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
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
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
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慢慢的,柳清欢的剑意变了。剑随心走,他回忆着自己这些年月行走在外的所有经历,还有遇到的那些人、那些感悟。而回门后,在得知派中每一个友人境况之时的感慨,也一一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