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凤姐如此说,贾琏心中暗道:
对于凤姐儿这种脾气死硬又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人,跟她心平气和讲道理,她不听,好言好语劝说,更是根本没用。
果然就得狠下心,让她自己脑袋撞一回南墙,亲身体会吃个大亏,被人好好收拾一顿,才绝对是对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好方式。
要是真让她一帆风顺下去,她得意忘形起来,那可就真正叫“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你看,她挨了一顿收拾,终于懂事了不少,脾气都变好了,贾琏心中略感欣慰。
这会儿,再给她吃个甜枣儿,她才能觉出甜来。
“哪儿就到了得靠你的嫁妆度日的地步了?”贾琏拉着凤姐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在凤姐手里,“这是我特意给你从姑苏带回来的,就这一件,多了也没有。”
凤姐知道贾琏手里没钱,“噗嗤”一笑:
“什么好东西,金贵成这样?”
打开盒子一瞧,王熙凤登时愣住。
盒子里的红绒上头,躺着是一支和阗白玉金银错嵌红宝石的凤簪,工艺精致,栩栩如生。凤口里衔着三条米珠流苏,下端是皆是一枚累丝金莲花,精巧绝伦。
一看便知,这是精品中的精品,极品中的极品。
见自诩见惯了好东西的王熙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贾琏笑道:
“别人都是用金子银子包着玉,只有这个,是用玉包着金子银子。
这手艺的俗名叫‘苏工金镶玉’,正经的名字叫‘金银错玉’。它可是明代琢玉嵌宝大师陆子刚的拿手本事,如今已经失传了。
除了他,再没人能不借助任何粘合,将这么细巧的金银丝镶嵌在玉槽里,而且不跳丝也不脱落。”
这等绝世的稀罕物件儿,王熙凤是真没有。
凤姐儿登时喜笑颜开,将盒子攥在手里:
“花了不少银子吧?”
贾琏一笑,撒谎道:
“林姑父给的。”
王熙凤点点头,但随即眼中又露出精明的神色:
“林家以前也是列侯,有些好东西,也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人家为什么要把这么值钱的好东西给你?”
“我有本事呗,上人见喜,人见人爱。
方才我去大老爷那边,大老爷还赏了我一百两银子呢。
大老爷说,他明儿跟大太太都过来,叫咱们还跟之前预备的那些就成了。”
贾琏说着,又掏出一百两银票,放在王熙凤手上。
王熙凤低头瞧了瞧银票,满脸都是诧异之色:
“这可奇了,大老爷是这么明白事理懂得疼人的人么?这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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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贾琏对王熙凤的深入了解,已经得出了结论:对王熙凤这种人,永远得用“请将不如激将”的法子才是最有效的。
你跟她客气,她就蹬鼻子上脸,别人的“好脾气”,在她看来,那就是“好欺负”。
只要找对了方法,没有套不住的野马和逮不到的狐狸。
于是贾琏故意面露得色:
“你别管我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我有本事能让大老爷跟着我的手指头转。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也哄得大太太跟着你的手指头转啊。”
王熙凤果然如贾琏所料,登时好胜心起:
“呸!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瞧你那得意的样儿。
不是我自夸,我虽瞧不上大太太的为人,跟她来往少些,可规矩、面子上头,我可是一丁点儿都不错的。自打我嫁进这个门儿来,半句都没顶撞过她。
只是她那人左性,又忒小家子气,见面儿就算计弄钱也罢了,还偏偏要弄得下作,没得叫人瞧得上。
哼哼,我是不稀罕哄她,若是我想哄得她团团转,只怕是我随便两句话儿就够了,什么了不得的?”
贾琏一撇嘴:
“别怪我没告诉你啊,明儿大太太来,可是大老爷吩咐的。
你也知道大太太的为人,只要是大老爷的意思,她可是必定尽心尽力的,你可别接不住大太太的招儿。”
“屁!她能有什么造化?还有我接不住的招儿?你瞧着,就没有不被我哄得团团转的人!”
贾琏心里就是两个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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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个绝好的大晴天。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一大群喜鹊就落在了贾琏院中的大柿子树上,喳喳喳喳叫个不停。
贾琏早早起来,先抽空去了趟衙门。
这么许久,幸亏他手下人还尽心,尤其同知纪和徽做事周全稳重,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积压了些事情,必须得等贾琏回来定夺。
贾琏拣着要紧的两三件先处理了,又匆匆赶回荣国府来,便已经快近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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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前头热闹,自己穿着官服多有不便,贾琏便从角门进了贾府,急忙回房去换家常华服。
一进屋,却见炕上的凤姐儿正抱着大姐儿垂泪,平儿正在旁劝解。
贾琏忙问怎么了,凤姐儿抹着眼泪道:
“呸!还有脸说?你瞒得我好苦。
“方才老太太带着大太太和太太过来了,说今儿要好好给大姐儿办个洗三。
还说是连宫里的内相戴老大人都来了,大老爷正在外头陪着说话呢。
外头唱戏的也有,耍百戏的也有,还有男女先儿在说书,热闹得什么似的。
老太太还怕我闷,过会子叫唱戏的到我院子里来唱。
早知道今儿弄得这么风光,我何苦昨儿夜里还难受得大半宿睡不着呢。”
说着说着,又破涕为笑,
“大太太一大早就来了,差点儿给我来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