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掌柜殷勤哈着腰,将贾琏等三人请进店中,仿佛接凤凰似的,忙前跑后,连店里跑堂的都没他跑得快。
“这可新鲜了,风水的事儿你不问风水先生,倒跑来问荣国府的琏二爷?”
陈景行哈哈笑着,拍了拍贾琏的肩膀。
“咱们一道读书,到今日得有十年了,你什么时候懂得风水了?”
牛嵩也拍了拍贾琏的另一边肩膀:
“虎君啊,你原来不是不信这个么?
上回我说替你跟风水先生打听过,人家说要是把老婆那边的床铺得低一些,就能解君惧内之忧。
结果你说,那母老虎就是睡在坑里,也能窜出来咬你一顿。”
现在的贾琏,已经被迫习惯了这种取笑,只一笑:
“此一时彼一时嘛。
我这趟去我姑丈那里,在姑苏遇到一位高人,他精通一门数术。
与咱们如今的梅花易数、四柱推命、面相手相骨相不同,叫做‘形势宗六爻八宅风水术’,讲究个‘天地人宅墓’五主对应‘生死吉凶’四将的路数。
他遇到我,就说我天赋极高,命中注定要从这套数术上发迹,拉着我没日没夜地背诵他的不传之秘。
我在那边又没有你们作伴,反正也闲得无聊,就跟着他学了些。
正好那日瞧见春掌柜这里有些小煞,就小试了一下牛刀而已。”
他们说着话,插不上嘴的春掌柜已经急得原地来回转圈了。
贾琏见状,笑道:
“春掌柜,莫要着急,你那宝贝貔貅呢?”
春掌柜一见贾琏终于说到自己的事儿了,登时急忙上前打躬作揖:
“二爷那天说貔貅不能摆在这里,我就搬回后宅了,天天上香叩拜,可还是只见破财,不见来财啊。
为这事我还去找过‘大发铜铺’的童掌柜,他说买卖铺户供奉貔貅的多了去了,从他家订做貔貅的也不少,从没有出过这种事啊。”
后来寻不见二爷,我也找了几个风水先生来看过,都说我这东风楼风水并无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得二爷来救命!”
贾琏摇摇头:
“把你那貔貅从内宅搬来吧,放在内宅对你更不利。”
春掌柜立刻就吩咐伙计赶紧去搬貔貅,不过毕竟不放心,追到门口还要再嘱咐几遍:
“要小心呐,可千万别磕了碰了。过门槛的时候可别摔了,别磕到门框上,路上当心,脚底下别打滑摔了……”
贾琏转头与陈景行、牛嵩说了会子闲话,两个伙计用扁担抬进来一个扁筐,里面是用棉被包着的铜貔貅。
待貔貅摆好在桌上,贾琏才道:
“貔貅者,瑞兽也。
其身形如虎豹,其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且后仰。雄者曰貔,雌者曰貅,故古人多连举之。
其中头上一角者,成为‘天禄’,两角者成为‘避邪’。
古代军旗、带钩、印纽、钟纽上常用以为装饰,取其守护辟凶之意。
《三国演义》结尾诗说:“曹操专权居相府,牢笼英俊用文武;威挟天子令诸侯,总领貔貅镇中土。”
那时候,貔貅还是守护将士的代称。
只到这些年,民间传说貔貅有嘴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纳食四方,只进不出,可招财聚宝,这才变成了‘招财兽’。
这样的‘招财兽’虽有灵验,却不是人人可用,要看是否与命格相合。
春掌柜这等海中金的命格,便是不合的。
海中金命的人,生于甲子或乙丑年,如金沉大海,金气涣散,不易聚集。
今年又是春掌柜的本命年,那就必是“乙丑海中金”的命格。
若遇阴火,则可提炼海中之金,只需有木来相助,大吉。但若是劈面遇到天火,则必成是火克金的格局。
偏偏这貔貅就是极阳之火。
再加上春掌柜今年正逢上金水大运,大助五行金水运势,如此一来,这一番火克金的局面,可是不轻。
所以我那日才说,‘不如换做麒麟’。
麒麟也是瑞兽,性格温良,不履生虫,不折生草,头上长角,角上生肉,乃是德行的仁兽,与五行都少冲突。可助春掌柜趋吉避凶。”
春掌柜听得目瞪口呆。
他身后的伙计根本听不懂贾琏这文绉绉地在说啥,都扯着账房先生,叫他给在拆讲拆讲。
账房先生连连挥手:
“等会儿,等会儿,别打岔,少听一句可就亏大了。”
牛嵩和陈景行也听得惊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贾琏,你这是脱胎换骨了不成?你可真叫人不敢相信。”
贾琏心中也有些得意,微微一摇手:
“我以前是懒,什么都不肯下心思。
如今我肯下心思的事情,叫你们吃惊的还多了去呢。”
贾琏站起身,指着那日春掌柜摆放貔貅的桌子道:
“放下命格相合与否,再说说摆位。
首先,貔貅乃是神兽,不可冲撞门神与财神,故此,貔貅的头忌正对大门。春掌柜先犯了一煞。
再次,貔貅最忌强光照眼,而那日我看店里貔貅的摆位,正是阳光直射貔貅的眼睛,如此光煞,岂有不破财的道理?”
春掌柜“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的二爷,这是救命的大学问啊。”
贾琏摆手,叫伙计赶紧将春掌柜扶起来:
“我也不等你问,干脆就告诉你破解之法。
貔貅与你无缘,你店里家里都摆不得。舍了也就化了煞,自然也就不再破财了。
看这貔貅做工不错,毁了也可惜,不如将它舍给善堂,叫他们转与有缘之人,换些银子去做善事。这也是春掌柜的一番功德。”
春掌柜的立刻应承:
“这就送,这就送。
连带着我头几日给貔貅做的檀木底座,一道都舍了,做做善事,转转财运,老天看得见的。”
赶忙吩咐伙计去家里取檀木底座,与貔貅一道都送去善堂,然后又急忙叫后厨赶紧烧灶开火。朝贾琏又打躬作揖:
“二爷神人也,是小店的救星啊。
求二爷赏个脸,让小店给二爷做桌好菜孝敬一下,也是小的一番心意。”
贾琏三人正在东风楼上吃酒说笑,忽然陈景行家的小厮跑来:
“大爷,谢大爷家方才来府上找寻大爷,门上人给指到贾府了。”
陈景行骂道:
“混账,还不赶紧追去!倒先跑来报我?”
说着话,已经听见谢千里在楼下的问话声,陈景行几步到楼梯口,大声道:
“小谢,我们在楼上。”
谢千里应了声,就大步跑上楼来。
见了面几人寒暄几句,谢千里忽然朝贾琏道:“永璧,你可知道,你家亲戚得罪了冯紫英家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