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在大门口追上了卜氏。
卜氏一见贾琏,赶紧先过来请安行礼:
“琏二爷安好,一向少见,昨儿我听了倪二的话,才知道是芸儿闯了祸,得罪了二爷,今儿赶来赔个不是。
芸儿年纪还小,我平日里教导着他,不让他和倪二这等泼皮无赖打交道。
那倪二是个在赌博场里放印子钱吃重利的,整日里吃酒吃得醉醺醺的,我们做了这些年的街坊,也从没有过什么来往。
谁知芸儿因为在他舅舅家吃了几句难听话,心里窝了火气,回来路上正遇到倪二,这才与这泼皮有了交结。
昨儿我已经将芸儿骂了一顿了,他也知道错了,再不敢去胡作非为的。”
贾琏见卜氏穿着朴素,谈吐也不油滑,便笑道:
“芸儿孝顺,五嫂子有福了。我这里特意追出来,也是有话说的。”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子,递在卜氏手里:
“这是三十两银子,让芸儿拿去按利钱悉数还了倪二的债,彼此钱账两清的好。”
卜氏吓得连连摆手,死活不接那银子:
“这可是万万不敢收的。
芸儿一时和倪二胡说八道,已然给琏二爷惹了祸,琏二爷能放过他已经是开恩了,如何还能再要琏二爷的银子?”
贾琏正色道:
“这银子请五嫂子先收下,我这里还有话说。”
卜氏见贾琏神情严肃,这才诚惶诚恐接了银子过去。
贾琏道:
“芸儿做事谨慎,我原是很看重他的,本打算在这府里也找些营生给他做,只是偏巧赶上我出差去了扬州。
芸儿替自己家里着急,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我瞧不上的,是他这‘钻营’二字。
头前儿他在大门口遇见我和宝玉,宝玉说话不知轻重,说了句‘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是我的儿子’,芸儿说了一番‘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的话,愣是认了小他四五岁的宝玉当了干爹。
就因为见芸儿轻佻没有底线,我倒要故意将他放一放,希望他能把心凉一凉,结果,他又跑去凤姐那里钻营。
五嫂子,芸儿今年十八岁了,也是该叫他出来学着做事的年纪,可他的一副伶俐心思都不用在做事上,倒叫我实在不敢用他了。”
卜氏一听,“咕咚”一声跪下道:
“二爷说得对,这孩子自打没了父亲,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只能管他肚里饥饱和身上冷热,至于如何做事做人,实在教得不够。
求二爷给他个机会,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做些事情,也长长见识才好,要不这孩子可就毁了。”
贾琏扶起卜氏:
“他为达目的而钻营,于我而言,则已经是背叛。按说依我的性子,‘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并没有第二回的机会。
但我看五嫂子是个懂教养孩子的人,又如此跟我开了口,我就破例给芸儿一个机会。
让芸儿在家里反思十日,若反思得明白了,十天后来找我,到时候我看看这孩子还能不能信任使用,可好?”
待卜氏千恩万谢地去了,贾琏转身回来,迎头碰上了正四下里寻找贾琏的李贵。
李贵急急将贾琏领到一旁,把自己碰巧听到赖大和媳妇的对话,都一一说给了贾琏,并且道:
“二爷,赖大说他家开的铺子,今儿小的特意细细去查了,还真的都有,但他家的铺子,就只做贾府的生意。
小的找采买上的人打听了一下,比如咱们厨房需用的江瑶柱,从赖大的干货店里进的货,都是十两银子一斤,而现今外头的南北货行里头,一模一样的货色,人家只卖二两银子,而且买两包还送大包银耳呢。
至于什么人参之类的,那更是多花钱还掺假。
老太太要亲眼见的,他便拿了未作假的原枝好参进来,可价钱要比市面上贵三五倍呢。
若不是老太太要过目的,他便将次货都混进来。一大包人参,几乎都是参碎和参须。里头偶尔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在里头打马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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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熙凤抱着平儿哭了一阵,越想越气,拉着平儿垂泪道:
“平儿,我在这家里,尽心尽力了这几年,你是都瞧在眼里的,我对琏二是怎么样?他对我是怎么样?
他如今长本事了,回到家来就想要倾轧我,想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他这忘八小子没有良心啊,他忘了我对他有多大的恩啊。
当初要不是我肯嫁给他,他能那个有如今这么出息吗?要是没有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的面子,这府里谁看得上他琏二啊。
如今我肯屈尊,做他的‘琏二奶奶’他就以为是我沾了他的光,我呸啊!分明是他沾了我的光,他不过是我王熙凤的‘凤二爷’。
我费劲巴拉生下大姐儿来,还把你也给他做妾,我哪一点儿做得不是顶尖儿的?他敢那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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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知道凤姐愈发想左,却也只是顺口柔声劝着。
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全心全意地服侍凤姐,同时也不得罪贾琏。
在外人面前,她尽心尽力地把自己表演成“平儿是贾琏的屋里人”。
在凤姐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表演成“平儿在尽量避免成为贾琏真正的屋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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