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王熙凤的暴怒(1 / 1)

贾琏从贾母处出来,并没有回自己院中,而是径直出了二门。

兴儿等在那里,将衣帽都预备好了,贾琏更衣后,就坐轿去了衙门。

工作还得干,家事也得管,有多大的权,就得操多大的心。

贾琏可不能跟贾政似的,在衙门里当官的时候满脑子想归隐,在家里要他管理家事的时候又说公事繁忙,反正就是该干嘛不干嘛,在哪儿的借口都是“忙”,其实就是在哪儿都是啥也不想干。

贾琏明白,做官就得把衙门的一摊子事情办好,回家就得把府里院里屋里的事情理顺,哪儿不平,就把哪儿拍平。

这是能力,更是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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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在屋里没见贾琏回来,让平儿过去问。

鸳鸯将平儿拉在廊子角的山子石旁,才悄悄说了经过,平儿一听就急道:

“这是怎么了?内宅不让二奶奶管了,外头的事儿也不让二爷管了,老太太这是要让我们搬回大老爷那头的意思?”

鸳鸯自己也不懂,可看平儿着急,还是劝道:

“旁的我不懂,可老太太不糊涂,你且别急。”

二人正说话,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正走过来,鸳鸯和平儿赶忙站起来,行礼道:“赖奶奶好,请赖奶奶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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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却是谁也不敢逾越:凡服侍过老主子的奴才,比年轻的主子更体面。

赖嬷嬷十几岁时候,就曾经服侍贾代善的母亲两三年,也就说,她曾经是贾母婆婆的丫鬟。后来嫁给了赖家,生了赖二后,又做了贾政的奶娘。

有了这个身份,赖嬷嬷在贾母面前是有小杌子坐的,而尤氏凤姐儿李纨则只能站着。

此时在丫鬟面前,赖嬷嬷更不必客气,走过去便在廊子上坐了。

鸳鸯和平儿只在一旁立着,赔笑问:

“有日子没见赖奶奶来瞧老太太了,今儿怎么有兴致进来了?”

赖嬷嬷笑道:

“我来见老太太,是给主子贺喜的。

头前儿给我孙子捐了个官儿,多蒙上个月老爷给保荐,托着主子的洪福,他的实缺知县已经下来了,他如今大小也是个父母官儿了。

我昨儿还说他:‘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这可都是主子给的恩典。自打你一落娘胎胞,主子就放你出来,让你从小就公子哥儿似的,有丫头、老婆、奶子捧着伺候,有小厮、伴读跟着读书认字。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些苦恼,这是一家子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才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的。’

我在家也不省心,这些孩子个个都得管得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

比如我那儿媳妇,做事不尽心,叫主子生气了,恨的我没法儿,她挨了打,我也得把她叫回去骂一顿。我今儿来,也是替她向老太太请罪的。

刚才进了府,又听说老太太恩典,竟让赖大替了琏二爷来管事,这可叫我又愧得慌。

我刚才就骂了他:‘主子这般信你,你瞧瞧你媳妇什么德行!内宅里头上夜的婆子又是赌钱又是吃酒,角门大敞四开不算,连东府大奶奶都敢顶撞,你们管的这是什么家、理的什么事?’”

说了一大通,赖嬷嬷忽然朝平儿道:

“劳烦姑娘回头替我给琏二爷带句话,就说‘二爷打得好,罚得对,撸了她领头管事媳妇子的身份就更应该了。就该让我那不懂事的媳妇明白明白,事情做不好,就别在那位置上,自己管不住自己,自有旁人来管教。如今丢人了,丢得好。’

平姑娘,你也知道,我解事回家这些年了,对我们家的孩子,那全要管得严。可一个没留神,这儿媳妇就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丢了祖宗的脸,可叫人恨。”

平儿何等聪明,听得出这当中的“指桑骂槐”,心里骂了几句“老夯货”、“饿不死的野杂种”,脸上却笑道:

“赖奶奶放心,你老人家的话儿我一定带到,一字儿不落。”

赖嬷嬷这才朝鸳鸯道:

“我先去见老太太,你给我带着路。”

鸳鸯赶忙应了,过去扶起赖嬷嬷,一路搀着她进贾母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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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心中不平,暗自啐道:

“这老货,口口声声‘主子’‘主子’的,他孙子赖尚荣果然是得了贾家的大恩,结果呢?还不是头些年就在过年的时候进来拜一拜,这五六年了,年下节下,主子生日,他来过一回没有?

还不是先仗着贾家的恩典当了官,反倒又怕给人知道自己出身了?”

回去到凤姐面前,将这些话都气哼哼地说了。

凤姐听得更气得浑身发软,咬牙拍桌道:

“这个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老狗奴才!

也不想一想是什么出身!就凭她也配使奴唤婢的!

如今靠着贾家的恩典,有了楼房厦厅,又有了大花园子,出门有轿子坐着,走路有丫头搀着,给了她能跟老太太坐着斗牌看戏的体面,她就不知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倒敢叫你把这指桑骂槐的话带回来说给二爷!”

平儿也气道:

“老太太也奇怪,昨儿明明说琏二爷对抓赌的事儿处理得好,今儿就不让二爷再管这府里的事情,这不是故意打二爷的脸么?”

凤姐儿低头想了一想,咬牙恨道:

“这是太太的主意,绝不会有错儿。

她这是逼着让我和琏二滚回大老爷那头儿去,把这府里都留给宝玉和宝钗。”

“啊?”平儿手一抖,心里太乱,便有些口不择言,“这……这不是卸磨杀驴?”

王熙凤也顾不上在意自己是不是驴,她越想越怒,胸口里像燃起了一团火,手攥得死死的,狠狠一拳捶在桌上,将指甲都崩断了:

“她这是卸磨杀驴之后还要拿驴皮煮阿胶啊!我王熙凤可不是好惹的!谁要是让我不痛快了,她这辈子也别想痛快!”

王熙凤冷如九秋之霜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个贾琏似的冷笑:

“好啊,我倒要叫你们明白明白,敢算计我,叫你后悔都没处后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