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枝巷在宁荣街后二里远近,之所以叫小花枝巷,乃是因为这条胡同不是一条笔直的胡同,曲折有致,形似花枝,所以才得了这么个风雅的名字。
这条巷子在一条小街上,很清静,也很干净。
贾琏刚走进巷口,巷子里的第六家的街门一开,晴雯的哥哥修阿清正拎着菜篮子走出来。
一见贾琏,赶忙迎上来打千行礼:
“二爷可来了,这一个月里头,嫣红姑娘老掉眼泪。
我问说要不要我进府里去瞧瞧二爷得不得空,嫣红姑娘又不让,说怕搅了二爷的事情。”
贾琏把马缰绳扔给阿清,笑问:
“大老爷和珍大哥都说给我保密,绝不叫我院子里的人知道风声,看来还真说话算数了。
府里的人我信不过,外头买人又怕不知心腹,这才叫你搬出外头住着,你在这里住得惯么?”
阿清赶紧接了缰绳:
“多谢二爷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头前儿大老爷派来的罗小夫妻两个,他们倒是乐意这个巧宗儿,可嫣红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吃不惯他们做的菜。
二爷叫我来替罗小夫妻俩,嫣红姑娘说倒正合了口味呢。”
听贾琏问:
“我没来这些日子,有别人来过没有?”
阿清一边笑着将贾琏迎进门去,一边答道:
“小蓉大爷来过一回,说是问问缺什么短什么,又说琏二爷府里府外的事情太多,忙得脚不沾地,他来照应照应也是一样的。
嫣红姑娘客客气气说什么也不短,就让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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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房子虽不大,只有二十来间房子,却也是三层院子,尤其后院中还有两棵合围粗的合欢树,显得小院愈发清幽。
贾琏一路从头层院子进了二道院,才见有个小丫鬟正给廊子边上摆的盆花浇水。
阿清赶忙道:
“豆蔻,赶紧去告诉姑娘,琏二爷来了。”
那丫鬟一惊,丢下水壶,赶忙就朝后院跑去。
不多时,丫鬟豆蔻就扶着一个纤弱娇俏的女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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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还是穿着一身海棠红色的衣裙,头发梳得精致整齐,妆容秀丽雅致,可见装扮是她每日里的必修课。
这是嫣红头一回与贾琏正面相对,不由微微低下头,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
她原本以为自己被卖给了五十多岁的赦老爷,不想一个峰回路转,竟然又被送给了赦老爷的儿子琏二爷。
望着眼前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豪门贵公子,嫣红不由得在心里把诸天神佛都谢了个遍:
吃了十七年苦,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十七岁啊,好险啊。
要知道,扬州瘦马要是过了十八岁还没有被金主买走,那么她最后的归宿,就只能去青楼卖笑或是到街边揽客了。
毕竟每天忙着四下里打听买卖人口生意的牙婆也不是舍粥的善人,不能白白浪费米饭养不能赚钱的“瘦马”啊。
她从小就被卖做“瘦马”,这十几年里,为了有钱男人们喜爱的弱柳扶风、冰肌玉骨,牙婆就没给她吃过一顿饱饭。
这才有了嫣红如今这样我见犹怜的单薄身体和苍白面容,才在弹琴唱曲的时候,因为饿得身子发虚,无比自然地表现出被文人墨客奉为诗意的浅吟低唱。
除了年纪的“幼”,皮肤的“白”和身形的“瘦”之外,她还从小就被教授了一切讨男人喜欢的技能。
比如眉目之间的风情万种,比如风雅所需的琴棋书画,比如床笫帘帷的风月手段。
她比烟花女子清白高雅,又比闺秀碧玉更懂风情。
因为她所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又“纯”又“欲”,这都是为了男人需要而人工雕琢造就出来的。
瘦马,就用自己的一切拿捏住男人,就像一条藤蔓缠住一棵巨树,才是她一生的生存之道。
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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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住进了小花枝巷的当夜,嫣红就满怀期待地等着贾琏来。
她还没有破身。
她这样楚楚可人的“雏儿”,正是男人最等不及要来寻欢的对象。
但,贾琏没来。
第二天,没来。
第三天,没来。
一个月都没来。
嫣红心里没了底,悄悄问赦老爷派给她的小丫头。
可这两个小丫头都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又因为生得模样一般,平时只做些有的没的粗活,连进内院伺候茶水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俩丫头就只知道琏二爷是赦老爷已经过世的正房太太生下的嫡长子,今年二十四,是个怕老婆的色鬼,尤其喜欢和府里厨子的老婆睡觉。
比如被派出伺候的厨子罗小,他老婆就被琏二爷睡过。
幸亏后来,听说是贾琏把罗小夫妻两个换成了同样从南方来的修阿清。
可嫣红悄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修阿清的妹妹晴雯,以后也要给贾琏做妾,登时嫣红就明白了。
想来贾琏一直不来找自己的原因,应该是他身边女人太多了,根本顾不上来找自己。
一连多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让嫣红的纤腰愈发的盈盈一握,小脸也愈发地苍白可怜,谁看了都不由得心头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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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贾琏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出现在眼前,嫣红反倒有些慌了神,一时不知是该弹琴唱曲,还是该烹茶煮酒。
贾琏倒是大大方方自己进了屋,四下里瞧瞧,点头道:
“收拾得倒还干净雅致,先凑合住吧,等人来了,哪里不合适再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