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不是也是曹操(1 / 1)

正此时,春掌柜亲自带着“琉璃球儿”刘小秋来上菜。

打头儿的是四个佐酒冷盘:干煎糟鱼、糟鹅糟肉拼盘、凉拌茭白、麻油拌香干马兰头。

书友先生闻香而笑:

“一闻味道,就晓得地道得很呐。”

贾琏赶忙让菜,宾主都动了筷子,书友先生更是惊喜之下,说了姑苏乡音:

“陈年糟卤,配上板正太湖鹅,哦哟喂!真是没的讲哦。

没的想啊,离了姑苏三千里,在京城也能有这么地道的姑苏口味,好!好的呀!”

此时刘小秋又刚好进来送夹杂在各道菜之间的点心。

这些精美无比的点心,外皮是芡粉、镶粉揉成的粉团,内里的馅心是细甜的豆沙、枣泥、芝麻等物,由巧手厨子捏成各色活灵活现的植物、动物,在蒸笼里蒸熟,出笼时涂上些许麻油,委实是色、香、味俱佳,让食客爱不释手,又停不下口。

刘小秋是个聪明伶俐是小伙计,如今得了贾琏提拔,当上了东风楼的“堂头”。

一听书友先生夸赞,刘小秋立刻接口笑道:

“哟,这位爷真真儿是位识货的老饕,我们这个‘姑苏船点’,那可是正宗得不要不要的哦。”

他故意把尾音的“哦”,拖得和书友先生一样又嗲又糯,配着他那一脸讨好的俏皮神气,逗得书友先生不由哈哈大笑,忍不住问道:

“请问这位伙计,侬刚才讲的‘老饕’,是撒个意思啊?”

话出了口,又想起自己的口音,赶忙又补充一句官话:

“是什么意思啊?”

刘小秋立刻笑道:

“老饕啊?就是‘懂行的吃主’。

这饕餮是一种神兽,跟混沌、穷奇、还有梼杌,哥儿四个凑在一块儿,天下无敌。

据说这个饕餮啊,长着人脑袋,身子是羊,咯吱窝里头还有眼睛呢,嘴里是老虎的牙,爪子是人手,叫起来跟那小婴儿哭似的,特瘆人……”

贾琏正要打断琉璃球儿在这儿班门弄斧,书友先生却摆摆手,表示很想听。

刘小秋一见,更得了意,说得更加起劲儿:

“别看这饕餮长得凶,可人家出身就厉害了。

它可是龙的儿子,爹有本事,家里有钱,所以饕餮就特别的会吃,满天下就没有它他老人家没吃过的东西。

正因为这个,我们勤行里头,管最吃过、见过的内行吃主儿,尊称叫‘老饕’。

您还别挑眼,可不是说能吃的就算‘老饕’。

光能吃、饭量大,那是饭桶。

能被配得上‘老饕’这个称呼,那都得是大名人。

比如孔圣人,人家就说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再比如曹操,比如苏东坡,还有李白杜甫,那可都是历史上的出了名的老饕。

这位爷能一口就尝出咱们店的糟鹅,用的是陈年糟卤和正宗太湖鹅,那也必定是比肩这些大名人的大老饕了。

要不,我们琏二爷哪能特意单单就把您请来,给咱们东风楼‘开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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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很多店里头都有个“琉璃球儿”,人精明,嘴伶俐,有眼色,会哄人。

而东风楼的这个“琉璃球儿”刘小秋,绝对也是琉璃球儿里的极品。

他那几句话里头,既把书友先生捧得跟孔圣人一样,又给自己东家抬了花花轿子,还显示处自己懂得多、会说话,这一副本事,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人精儿”。

书友先生向贾琏笑道: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永璧啊,连你店里的伙计都与别处不同啊。”

贾琏笑道:

“刘禹锡有诗云:‘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我手里用的这些人,都是经过大浪淘沙之后留下来的,能不是金子吗?”

书友先生闻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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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琏要开始趁热打铁了。

“既然我这东风楼在京城里,也算颇有些姑苏的精髓,我打算将东风楼后头的房子也买下来,干脆做个‘姑苏会馆’在这里,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书友先生知道贾琏是个有想法的人,便放下筷子:

“愿闻其详。”

“所谓‘会’,乃是汇聚之雅集;所谓‘馆’,乃是客居之馆舍。

先生来自姑苏,姚老大人、栾老大人,还有我林姑丈,都是姑苏人氏,我愿将此东风楼,作为姑苏人氏在京城的联络乡谊之处。

每年考试之期,举子来京,人地生疏,又乡音难改,住在客店也未必方便,尤其一些家境普通的举子,更是艰难。

不如就来这姑苏会馆居住,我这里不要他们的房钱。

是为馆舍。

而且每月里我这东风楼对外停业一日,专门给文人做饮酒赋诗,觞咏唱和之用,也必将是京城士林的盛事。

是为雅集。

所有挑费,都由我来支应,也算是我对各位的一点回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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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此举,又把书友先生给惊了。

姑苏到京师两千多里地,虽说上京参加殿试的举子都有当地人公车一路护送,但时间上往往都是“赶早不赶晚”。

早早来到京城的举子们,家境参差不齐,就算是官府给了补助银子,可还是会有人住不起店,吃不起饭。

有些家庭条件差的,只能去庙里租个便宜房子,混点儿斋饭吃而已。

如此有了会馆,对于举子们当然是件好事。

至于定期的雅集,那当然是文人才子们喜闻乐见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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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博学如书友先生,又如何不明白,此举必有因地缘而抱团之嫌。

这些穷士子们得了会馆的接纳和帮助,得以与同乡们住在一起,互相照应,互相切磋学问。以后一旦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不仅与同乡、同年抱团,自然也会感激会馆雪中送炭的主人贾琏,将贾琏纳入抱团的自己人范畴。

这种“相交于微末时”的香火情分,必然是一份不同于考中得官之后的“锦上添花”交情,让贾琏这个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得以和历届科举官员都能抱团。

何况以贾琏的开国勋贵出身,若再得了得到许多走入仕途的学子们的支持,日积月累之下,迟早是个“登高一呼,天下群雄响应”的局面。

到那时候,那可就“不是曹孟德,也是曹孟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