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万年板太难得(1 / 1)

“怎么了?这可是一副极难得的上好棺板呀。”

薛蟠说着,摇头晃脑起来。

“说起来,这副棺板可大有来历。当年,据说是有高人给义忠老亲王指点吉地的时候,说日后若想要定鼎,务必要预备下一副樯木板做寿材,图的就是个‘万年不坏’的好口彩。”

万年不坏?

那不就是——万岁!

看来,义忠老亲王当年真的以为自己会当上皇帝啊。

贾琏日前与那班贵族子弟吃酒之时,也大体听说过,这个义忠老亲王,既然有个“老”字,便是因为他是开国太祖皇帝的长子长孙。

只可惜而太祖皇帝的长子短命,死后被追封为昭陨太子,大位传位给了次子,是为太宗皇帝。

据传说,太宗皇帝曾经在太祖皇帝面前赌咒发誓,待自己殡天后,必将传位给哥哥昭陨太子的儿子,也就是义忠老亲王。

可人心易变,后来太宗皇帝自己改了主意,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如今的太上皇。

又传说,如今的太上皇,当年在位时称元和帝,也曾经许诺给义忠老亲王,说自己会将传帝位给他。因元和帝比义忠老亲王年长,也算是兄终弟及。

义忠老亲王信了这话,又巴巴等了十来年,最后等到的,是元和帝宣布禅让,将皇位给了自己的儿子,他自己则退居太上皇。

至于被愚弄了两回的义忠老亲王后来到底做了什么,众人都讳莫如深,只知道太上皇震怒,亲自手书下旨,痛陈其“自以为旧日嫡子血脉,心怀异志,居心甚不可问。尤其属下之人,见朕于王加恩优渥,群相趋奉,屡有不臣”。最终,下旨将义忠老亲王全家废为庶人。

不知是不是被旨意里的一句“虽伊不思皇祖,朕宁不思皇祖乎?”感动太甚,义忠老亲王及其两个儿子随即都羞愧成病,纵然太上皇与当今皇帝都急命太医院“务必救治”,可这三人福薄命浅,只十几日便都一命呜呼了。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果然“老实人不得好下场”。

果然“造反和成名一样,都要趁早。”

自打义忠老亲王坏了事,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个个都避之不及,甚至有不少人反攻倒算,反戈一击。

而当年上表检举义忠老亲王的忠顺王一家,自此颇得两朝圣心,过得顺风顺水更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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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愣愣望着眉飞色舞的薛蟠,完全分辨不出他是真傻还是在假装。

薛蟠却以为贾琏是震惊于自己的见多识广,得意之下,愈发起了谈兴:

“哎呀琏二哥,这要不是因为我妹子……额,她女孩儿家羞涩,老不让我说,反正就是一句话,咱们都是亲戚套亲戚的好亲戚,若是换了是旁人,别说要这副宝贝万年板了,就是想瞧一眼我都不给。”

正此时,听得门外有小丫鬟的声音:

“大爷,太太说请琏二爷到正屋说话。”

薛蟠拉着贾琏就朝外走:

“走!我妈一直想见你,她那里有从南边带过来的酒糟鹅掌,最是适宜下酒,今日咱们兄弟也喝两杯。”

也不管贾琏愿意与否,兴头头的薛蟠拉着贾琏就进了正房,一进屋,也不管贾琏要与薛姨妈见礼,他自顾自大声道:

“妈,我方才跟琏二哥说起义忠老亲王的那副万年板,他都听傻了。”

转头又朝贾琏继续道;

“琏二哥,不是我自夸,这也就是我们薛家,做了多年的皇商,我爷爷活着的时候,一年里有事没事,怎么也得亲自往义忠王府里跑上五六趟呢。”

薛姨妈是个长相温和的中年妇人,脸型眉眼都与王夫人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嘴角微微上翘,是以在面相上,比整天绷着脸的王夫人又更添几分和气和喜气。

此时薛姨妈带着宝钗迎上来,笑着道:

“自家人,不拘礼节的,来来了,快坐快坐。

蟠儿是个不懂招待人的,我就知道他一高兴起来,就只记得说笑,不记得招呼你喝茶。我这里都预备下了,你们坐着喝茶说话儿,岂不是好?”

她说着,就将贾琏让到桌旁,拉着贾琏坐下,丫鬟立刻倒上茶来。

薛姨妈又指着桌上的点心果盒,不住地让贾琏吃这吃那,仿佛贾琏还是个小孩子一般,让贾琏几乎应接不暇。

倒是薛蟠,方才的兴致还是不减,又接着道:

“琏二哥,说起来只怕都没人信,义忠老亲王的事情,除了我们薛家,谁也办不成。

就他那副棺材板的事情,义忠老亲王谁都信不过,最后,是他老人家亲口托付先父去办的。”

贾琏也早听说薛家的皇商背景,却不知他家竟与义忠老亲王交情如此深厚,心中想再多听些旧事,便连连赞叹。

薛姨妈一听薛蟠提起旧事,反而叹息道:

“怎么说起这个?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

一旁的宝钗婉然一笑:

“我哥哥说得不假,说起那副棺板,倒还真是费了一番大周折呢。

先父为了老王爷这副万年板,几乎亲自走遍了整个铁网山,才在山深处寻到了一株千年樯木。

这樯木天生木质极其致密,十年只能长粗几分,半寸都不到,更离奇的,是这樯木离土半日便枯缩如朽,再也用不得。

想要做成棺木,须得在当地锯木为板,都趁在半日之内,以火油大漆封油,阴干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再上二遍漆,再阴干九九八十一天,上第三遍漆。一直到上足了第九遍漆,再阴干九九八十一天,方可万年不坏。

为了能赶在半日之内,将伐树、锯木、刨平、上油都稳妥完成,先父找了上百个木匠,还搭了极大的棚子,一众人就住到了铁网山深处的千年樯木旁边。

前前后后用了差不多三年时间,才得了这副宝贝棺材。连工带料加运费算下来,少说也花出去了三千多两银子。”

薛蟠一听,立时睁大眼睛:

“哎呀!今儿珍大哥问我,我还说‘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看来倒是我说少了。

嗐!管他多少呢,如今不论谁,就算手里捧着现成银子,你没地方买去。这就叫做‘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