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工地。
自从马兰花被辞退后,白建平就只自己一个人上下班。
他很想硬气些,给老婆出口气,怒辞工作,甩手而去,但家里老婆孩子要张口吃饭,还有个儿子在堔城打工,谈女朋友,结婚买房买车,这些都摆上日程,指望他这个顶梁柱。
他不能歇,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咽。
“什么?你明天要请假?住啥子嘛?”
包工头听说他要请假,疑惑地问。像他们这些从乡下到大城市打工的,不是生老病死,不会请假。能出来觅活的农村人,个个勤劳肯干吃苦,为钱可以拼了一身力气。
白建平耸耸眉头,得意地说:“住啥子?拍戏噻。”
包工头挖了下耳朵,皱着眉头问:“啥子?拍戏?啥子鬼东西?”
他不是大包工头,而是白建平的那位老乡,小包工头。
白建平不可能去找大包工头,看到他就来气,担心忍不住给他一锤子。
那家伙是个扒皮,眼睛长头顶,看不起他们这些“乡巴佬”。马兰花顶撞过他一次,就被他记恨在心,找机会辞了。
白建平对他说拍戏是鬼东西很不满意,说:“拍戏咋是鬼东西?你天天看抗日神剧不是好带劲嘛,那就是我们演员演的噻。”
他已经以演员自居了。
包工头看傻子似的看他,问:“老白,你咋子神戳戳,莫要偷懒嗷,你婆娘莫有了工作,还有小白要你照顾,都要靠你咯。回去回去,别跟我提请假的事。”
“爪子?你不批?我是认真的,是要去拍戏哦。”
身边的老乡们起哄,这事荒诞不经,就像一个正在插秧的泥腿子,忽然放下裤脚,上了田埂,说要进京赶考,弄个状元回来。
“笑啥子,笑啥子!!老子就是去拍戏嗷,咋子看不起我是不是?告诉你们!我家小白已经上了电视!她是个燕燕!”白建平说的掷地有声,神情倨傲,脸上放光。
包工头嗤笑道:“还燕燕,我还鸟鸟呢!看你这普通话,你唆个鸟咯你唆,你还拍戏?我看你还是来工地拍砖吧。”
众人哄笑。
白建平的黑脸有点发烫,讪讪笑了笑,努力卷起舌头,重新说:“演燕,啊不对,是演员!演员,对,演员!我家小白是锅演员!上了电视,爪子你们没看四不四?老子早就跟你们唆了,你们爪子不去看?不给我家小白面子四不四?小白以后再也不叫你们大伯了,全喊屁儿黑!”
“看唠看唠,莫有找到小白噻。”
“老子看到半夜,也莫有找到小白。”
“老白你个屁儿黑,你骗老子。”
“你喊哪个老白屁儿黑嗷,我们都姓白,都是老白。”
……
白建平当即拿出手机,打开网页就是《小戏骨》第三集,拉到小白站岗的那三秒。
“看!小白,我家的小白,爪子?上了电视!”
众人围过来,还真是小白,顿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要得哟。”
“小白阔爱惨老。”
“爪子小白还是好瘦噢。”
“小白真是燕燕嗷。”
……
大家都认可小白是个演员,同时好奇她怎么就成了演员。
白建平立马神气活现,吊着众人的胃口,好半天才说明白。
“那个张老板啊,了不得,听说啊,他家好阔气嗷,人人喊他张少。”
众人问他怎么个阔气法。
白建平说小红马学园那么大一片地都是他的,那是什么地段啊,浦江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挂到市场上上亿。
他倒是很想说张叹是那个什么浦江电影制片厂的,但是他叫不出名字,记不清。
在他和他的老乡们眼里,电视台的工作那是铁饭碗,牛叉极了,很能装逼。
“他,也是个演员。”白建平最后说道。
包工头问道:“爪子你家是和演员分不开了噻?”
白建平嘿嘿笑,得意地对众人说:“我,白建平,也马上变成一个演员唠!还有我婆娘,也要变成演员。我们全家都是演员!”
包工头有点相信他了,催促道:“爪子回事,快嗦嗦。”
……
白建平回到家,只见马兰花和小白正站在镜子前比美。
小的说我可爱惨唠,老的说我也是一枝花噻。
小的说我爪子介么可爱咧,老的说我小时候比你可爱多唠。
然后两个人吵起来。
马兰花屁股一顶,立刻把小白顶飞了。
小朋友蹬蹬蹬,刹不住车,撞到桌子才停下,气的鬼火冒。
不过,她旋即又不得不赞叹舅妈的屁屁儿好大哟,让她羡慕嫉妒恨。这是她唯一羡慕舅妈的地方,其他地方她都觉得自己更可爱。
马兰花独自霸占这面小镜子,洋洋得意。
白建平咳嗽一声,吸引了对镜贴花黄的马兰花。
“嗷,牛粪回家唠。”马兰花说。
白建平愣了愣:“啥子?牛粪??我??”
原以为马兰花会委婉些,没想到她直接点头:“你,牛粪。”
小白哈哈大笑,幸灾乐祸,事不关己,不嫌事大。
白建平气抖冷!刚在工地上神气活现,一回来就受气!四川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愣着住啥子,去找明天穿的衣服,莫要穿你这件发臭的乞丐服。”
白建平好脾气也经不住这么侮辱,气的打摆子:“爪子变成了乞丐服,这是制服!制服懂不?”
马兰花嗤笑,不屑争辩。她的制服自从她被辞退后,就被她当成了擦脚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