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接下去的路程没什么阻碍。
使团在骑兵卫护下,沿着大河一路向西。沿途多次碰到地方总督派出的治安部队,所以虽曾遇到贼寇滋扰,并不耽误行程。
还有两次,向导信誓旦旦说,前头某个村落能容留使团住宿,提供清水和补给。结果抵达以后,发现整个村子已经被摧毁了,死者的鲜血混入砂砾,尸体也被风干。于是整支队伍不得不加急赶路,提前抵达下一处预定的驻扎地。
不过这种情况,在使团渐渐接近巴格达以后,就不再出现了。很明显,道路沿途的堡垒关卡越来越密集,部队巡逻查问越来越严密,部队的装备也越来越显得精良,沿途也越来越安全。
相对的,也得承认,后来出现的那些阿拉伯士兵,展现出的精气神也越来越松散。他们骑在马上的姿势显然与真正的战士不同。有些骑兵的黑色长袍底下并无甲胄,反而裹着来自东方的艳丽丝绸。他们向使团挥手的时候,眼利的使团成员说,看不到他们手上有一点点的老茧。
到后来几日行程,还有些地方官员模样的人跟着使团不断地喋喋不休。按通译的说法,他们是想抢在巴格达的贵族们之前做点买卖,提前得到一些瓷器或绸缎,顺便请使团带上他们的某个亲戚或者奴仆一起去巴格达,让他们有机会显示下自家的门道。
老实说,若外国使臣到了大周,大周的律法可绝不允许地方官员擅自与使臣沟通。这些阿拉伯人要说松散,也真是松散得吓人。
唯独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所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下跪叩首的时候,倒是越来越整齐划一。
使团成员们普遍没这么强烈的信仰。大周对各种宗教听之任之,唯独全真教有祭祀英烈的职责,所以得到一点优待罢了。所以大家起初见到这种每天周而复始的礼拜,还挺新鲜地指点讨论。
之后看他们的神色虔诚里透着一股凛然意味,众人便不敢再打扰。再后来,众人索性算准了时间,每次都提前从道路上下来,趁机喝水吃饭乘凉,等着他们磕头完毕,才继续上路。
这一日还没到礼拜的时候,大家顶着用以防晒的篷布,正慢吞吞地策马。忽然看见前头几个阿拉伯向导纵身下马,向着远方虔诚跪伏。这几人带头,后面随行的骑兵、牧人、仆役之类也全都止步下马,整支队伍便如风行草偃,忽然矮了一截。
队伍猝然停止,前头马队驼队激起的烟尘也慢慢落下,仿佛帷幕被拉开。
使团成员们掀开围巾,眺望前头,只见一道白色的城墙绵延于视线前方,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华彩。城墙后有层层叠叠的建筑,有高高的弧形或圆形屋顶,那些金属或石质的顶端也都散发着光芒。
众人望着赫然出现的雄伟城池,不禁为之神驰。史天泽正解开遮面的头巾,用湿布擦脸,他被这座巨城惊住了,手举到半途不动,结果一阵黄沙卷过,在他汗水涔涔的脸上粘了一层。
队伍前头,有咚咚的脚步响起,是阿拉伯骑兵队长快步奔来。
这一路上,有时候他尽力去屠杀那些拦路的贼徒,展示帝国的武力强盛;有时候又想解释帝国对地方的控制仍然稳固,臣民也万众一心,到处出没的小毛贼不值一提;有时候又得告诉使者们,某些臣民们其实是异端,必须去死……这三者是如此矛盾,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可骑兵队长又无论如何非得把话说圆了,那种纠结实在让他很辛苦,也让使团成员们挺同情的。
但这时候,他的脸上终于不见了为难,而只剩下了骄傲。他挺起了胸膛大声道:
“东方的使者们!你们看,那就是天赐之城,和平之城,永恒之城!是从东方到西非,从帝王到乞丐,所有信奉安拉者共同的都城巴格达!我们到巴格达了!”
随着他的呼声,骑兵、牧人和仆役们全都举起双手,高声颂唱。
这种强烈的自豪感,让使团成员们不禁肃然。
使团在出发之前,是认真做过功课的,他们早就听说过阿拔斯王朝首都巴格达的名声。
最近数百年里,汉人王朝的心脏随着王朝更替不断变更位置,由长安而开封,由开封而临安,如今又成了中都大兴府。但阿拉伯帝国的心脏却始终在巴格达,五百年来没有变动过。
阿拔斯王朝建立以后,最初的国都位于幼发拉底河上游的安巴尔。帝国第二位哈里发曼苏尔认为,安巴尔过于偏僻,交通不便,不适合作为大国的首都,于是到处勘察,最终选中了位于底格里斯河右岸一个地方,将之命名为巴格达。
他说,这个地方是一个优良的营地。这里有底格里斯河,可以把我们和遥远的中国联系起来,可以把各种海产和美索不达米亚、亚美尼亚及其四周的粮食,运来给我们。这里有幼发拉底河,可以把叙利亚、赖盖及其四周的物产,运来给我们。
于是他以四年时间,花费四百八十八万三千第尔汗,从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帝国的其他地方招来无数建筑师和技工,建成了这座宏伟的都城。要知道,一名建筑师每月的收入,不过三十第尔汗罢了。工程用工规模之巨大,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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