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般红的夕阳,慢慢落下。
天空还亮着,丙字第五寨就被攻陷了。毕竟寨子里的契丹人不久前刚目睹了辽国的复兴和崩溃,他们的情绪和信念,都不足以支撑起对另一个政权的忠诚。
他们之所以据守,只是猝然遇敌的下意识反应;而坚持到现在,也只是畏惧蒙古人屠尽敌人的威吓罢了。但这种临时纠合起的斗志,散去得非常快。当耶律安奴战死,所有人都失去了希望,于是陆陆续续放弃抵抗,把武器丢掉,跪倒在地。
只有很少一些人簇拥着家眷,固守在寨子中央一个原木搭建的堡垒里,连续两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随着战斗愈发激烈,还有老迈的女人爬到堡垒顶端,疯狂地痛骂那些发起进攻的契丹人。
脚踏黄鼠皮靴子蒙古督战队立即取代了契丹人的位置,他们挥舞着大刀,像切割野草那样把拥堵在堡垒门口的守军全都杀死,然后涌进了堡垒里头。
不知有谁打翻了灯盏,堡垒的二层忽然腾起了火光,随着火光闪动,晃动的人影发出骇人的叫喊,接着就是女人的惨叫声连绵不断。
堡垒以外,也是同样的声响,到处都是人的哭叫声。先前攻打营寨的契丹人,这时候都在蒙古人监视下,面无表情地挥刀砍杀着同族。
短时间里,太多人被杀死了,村寨里头开始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气和屎尿的臭气。他们的血喷溅在地面,来不及渗透进砂土,于是沿着寨门的斜坡往外流淌。
不一会儿,还有蒙古骑兵拨马回来,他们在营垒外的田野和灌木丛里,兜着了想要逃跑的人,于是将他们赶到土墙下面,不断策马回旋,张弓搭箭,将他们当靶子射杀。
这队蒙古骑兵的首领,是满头白发的纳敏夫。
他本来归属的千夫长者迭儿,已经战死于山东。所以回到草原之后,整个千户就被重编,许多参与战事,却表现平庸的百夫长都遭到了重罚。唯独纳敏夫没被惩处,反而整个百户都调到了哲别的麾下。
谁都知道,哲别是成吉思汗麾下最受重视的勇将,是大汗的锐利而精准的箭。
这个调动,毫无疑问是提拔。对纳敏夫这个曾经参加过十三翼之战的老战士,大汗怀着深切的情谊,所以有意给纳敏夫立功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感谢纳敏夫在山东谈判斡旋,最终带回了四王子拖雷。
但这期间一系列的变动,对纳敏夫来说,还是太辛苦了。在一场大败中得到提升,对他来说并不欢喜,反而引起他剧烈的羞愧,以至于他本来花白的头发,在这一年多里变成了全白。
但纳敏夫的部下们对此很满意,也很高兴随着哲别南下作战。
比如十夫长阿布尔,大约很久没有尽情厮杀了,在这时候,他爆发出相当的亢奋情绪,也很投入,不停地大笑着、呼喝着。
在笑声中,骑兵们不停地拨动弓弦,把箭矢不断射向那些沿着土墙奔跑的契丹人。箭矢所到之处,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在地上挣扎爬动。
也有人不顾一切地向蒙古人叩首,恳请他们饶命。但阿布尔带着几个骑兵纵马过去,用马蹄把他们和伤者一起,都活活踩死了。
眼看着这一批人死完了,阿布尔拨马回来,有些贪婪地看着另一处。
那是距离村寨较远的方向,两列蒙古骑兵排成松散的队列,呈扇形往低矮的灌木丛和草垛中间搜索。偶尔,真有惊慌的契丹人跑出来,就会同时有几个蒙古骑兵催马过去,比赛谁最早用弯刀将他杀死。
这种娱乐,在草原上是很少有的,毕竟草原上的人太少了。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每个蒙古人都是成吉思汗的人丁,不能乱来。
当然奴隶除外,可以随便杀个过瘾,但纳敏夫的百户里头,奴隶又很少。此前在山东战败以后,百户的人丁不足,所以纳敏夫把许多门户奴隶都提拔成了那可儿,以至于阿布尔憋闷很久了。
还是中原好啊,人那么多,永远也杀不尽。
阿布尔兴冲冲地看着这场景,再有些渴望地注视纳敏夫。
纳敏夫很不喜欢这种眼神,他觉得,阿布尔像是疯了,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个牧人。于是他冷淡地道:“走吧,我们要把寨子里的尸体拖走。”
阿布尔有些遗憾,但谁也不敢违背哲别的命令。
于是他们又回到寨子里,开始把死人往外拖,随便找了个不碍眼的地方丢下。
一具具尸体还在流着血,尸体横七竖八,和乌黑的泥土,枯黄的荒草混在一起。人的脸有仰着的,也有趴着的,很多人的眼睛还睁的很大,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又似乎有不甘和愤怒。
当尸体都被搬走以后,哲别进了寨子,巡视了一圈。
他对将士们迅速拿下寨子的表现很满意,对契丹战奴的勇猛,也很满意。于是宣布,在寨子里举行一场庆祝,要在契丹人里,挑出最勇猛的战士,让他成为统领契丹人的百夫长。
这将是哲别攻入东北内地以后,提拔的第五个契丹百夫长。之前的四人,都从哲别手里获得了丰厚的奖赏,有钱财,有马,有精良的武器,有他自己一个个挑选出来的部下,还有女人。
当然,还有蒙古人的尊重,这是尤其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