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民瞥了苗道润一眼。
苗道润起初说靖安民想战功太多,未免有点好笑,因为他自家的言语里,才充满了求战的渴望。也对,战功这种东西,靖安民并不渴求,反倒是苗道润和张柔少不得。
靖安民、张柔、苗道润三人,都是河北绿林豪强中的翘楚。不过靖安民一早就与郭宁友善,是与郭宁一同突袭中都,杀死胡沙虎的同伴。在郭宁刚到山东的时候,靖安民的身份是定海军的副帅,地位仅次于郭宁。
靖安民自己颇知分寸,他当然没法一直保持副帅的身份,但也足够受重视了,怎么说都是开国功臣里第一档次的。
而张柔和苗道润两人未免有些感慨。当年他两人就是私心多了些,所以郭宁一提,他们就顺水推舟去投了升王,结果几年下来,在朝堂上没斗过那些女真贵胄,自家的实力反倒散了。
好在郭宁第二次突袭中度的时候,两人协助杜时升和骆和尚,抓住了皇帝,控制关键城门,成功地进入郭宁麾下,也是颇受重视的大将。不过,较之于靖安民,两人的地位毕竟不如。
所以靖安民端坐中军,苗道润只在次席。
“仔细想来,倒也不奇怪。”
靖安民沉吟片刻:“抹捻尽忠去了开封,也不过是咱们周国公的口中食。何况他确实也去不了开封……若走河东,一路上千山万壑,行军就能要了他的命;若沿太行东侧南下,不知什么时候就遭我们重兵截击。”
“换了别人在他那局面,说不定就投降了。但他一来身为女真人,还有疑虑;二来……嘿嘿,这人和我们打交道久了,知道他那个大同府里被我们渗透得千疮百孔,一旦归附我们,辛苦经营的基业肯定就没了,他顶多就像完颜承晖那样当个官儿,被我们供起来。”
“这几年天下鼎沸,他却缩在西京大同府动也不动,可见是真看重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对他来说,要在周国公羽翼下当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衔官儿,也太难受了。”
这话一出,靖安民和苗道润同时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靖安民道:“这厮瞻前顾后,成不了事,那就留……郝端,你带两千人在弘州盯着!咱们今天就拔营南下!”
郝端正要出列领命,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拔营南下的同时,也得把钉子拔了。”
能一直到中军帐外的,肯定是重将,靖安民和苗道润都瞪眼往外看。
帐幕一掀,张柔走了进来。他新娶了靖安民的女儿为妻,当下先向靖安民郑重行礼。
“德刚怎么来了?”苗道润问:“不是说李霆那边,已经对上了完颜合达吗?”
“国公要各路人马速战速决,可西京路、河东两路不乱,完颜合达在磁、洺等地就总觉得还能周旋。所以,一方面要往加速往南,另一方面,要赶紧解决了抹捻尽忠,让那一片乱起来!”
靖安民摇头一笑:“李霆这小子,缓急吃不下完颜合达,向我们求援都说得那么硬气……他说得轻巧,拔钉子哪有那么容易的?”
“我来之前,李节帅对我说了番话,让我也带给两位。”
“说来听听。”
“他说,你们三个在河北北面的深山里捣鼓了二十多年,当年把老子的五官淀水寨压得气都喘不过来!我不信你们现在没那声望!我不信大同府里没你们的熟人!我不信你们几个除了沙场对阵就没别的手段!他娘的,能用的手段赶紧用出来,该撒钱就撒钱,该封官许愿就封官许愿啊!这时候不尽力,今后吃肉喝汤都轮不到你们了!”
“这是李霆的原话?”
张柔苦笑:“他在大帐里冲我喊的,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喊完了,就让我轻骑快马赶来传令。”
“这厮的狗嘴狗脾气真是一点都不改!”
苗道润连连摇头,话音未落,靖安民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郝端!”
郝端吃了一惊,再度躬身:“在。”
靖安民眼中杀气闪烁,手上扔出令牌:“你留在这里,监管各部拔营,立即南下!我们几个带一批老兄弟,这就去大同府,马豹带两千精兵为后继!”
他这几年里居移体,养移气,有了点贵人样子,讲究大将风范,很久不露这般嘴脸。这副杀气腾腾模样,是要把当年混迹绿林时的人脉和手段全都使出来了。
郝端本想劝两句,忽然想到,定海军的习惯就是不发则已,发则自上而下全力以赴。
此番整个定海军体系猝然暴起,数以百计的将校、十数万的军队忽然投入战场。将士们在和平时期有多么松弛放松,这会儿就有多么的严苛暴烈,大军席卷,更不容丝毫耽搁。
全军的总帅、周国公郭宁亲自抵在开封城,这明摆着就是要倒逼着各部竭力。而靖安民和苗道润两人顿兵弘州四五日,犹不能下决心扫平一个内里虚弱之极的大同府,是不是有些迟钝?
李霆能半开玩笑地说这些话,又让张柔出面提醒,实际上已经是给了二将额外的机会。
当下他接过令牌,帐中十余名将校全都肃然躬身。
“这样……也成罢!”苗道润哈哈一笑,转向张柔:“那就拿出手段来,走一趟。”
张柔点了点头:“我也同去。”
如果靖安民和苗道润两人继续拖延,那张柔就得拿出北路大军主帅的手令,再度催促,那时候可不好看了。好在两人都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就决定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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