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善良为食(6)
目之所及的一切寸寸冻结,大地附满冰霜,浪花被凝固,那怪物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面上,将自己砸成一滩烂泥,很快它再次被冰冻住,一根根尖锐无比的冰凌从冻结的海面刺出,像是长出了一株杂乱的冰植,无数尖刺刺穿了七零八落被冰封住的金属流体怪物,将其架在空中。
看样子已经完全丧失活性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粒子武器湮灭它的身躯,或许可以留下一小部分用作研究。
在场众人惊讶得瞠目结舌,他们的身体正因为低温而止不住发抖,这是吴可非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就连吴可非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他是要比以前强一点,但好像还没到这种程度。
乃至于过了片刻才有欢呼声响起。
“吴可非,干得漂亮!”周唐林猛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满是藏不住的赞赏,众人这时也意识到这怪物刚才的目标应该是吴可非和格洛丽亚身后的汽车,毕竟它吃了两架飞机和一艘轮船,没理由突然想吃人,更没理由只想吃吴可非和格洛丽亚。
吴可非没说什么,然后戴起感应眼镜望向周围,随着怪物倒下,设备恢复使用,可是人群已然将他团团围住,鼓掌赞叹,眼镜上光影交织流转,没能看到有几道看不见的身影消失在了港口,只看到人群之外格洛丽亚依旧抱着双臂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洛基应该逃走了。”吴可非对周唐林说。
周唐林摆了摆手:“能解决眼前的危害已经足够了,至于洛基,既然我们能抓到他一次,就能抓到他第二次,只是这次我们不会再对他仁慈。”
明微三人已经坐上了回巴黎的车,海雕早些送他们到地方后便在此地等待接应,明微暂时松了口气,因为帮助洛基越狱而产生的愧疚感让他无法对勒阿弗尔港口的怪物视而不见,既然吴可非的神谕对其有效,那么他用的正好就是对方的神谕,并且根据爱德华所言,由他释放出的力量要比原主更强。
他没想到奥丁为了洛基如此殚精竭虑,还在港口藏了一个可以干扰电子设备的怪物,若非如此他们确实很难脱身,洛基告诉他那怪物不存在任何记载,所以根本没有名字,但明微觉得干脆叫做食铁兽就很贴切的,希望大熊猫不会介意。
再一次距离巴黎越来越近,就像他与陈璃画之间。
与去时一样,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便回到巴黎,海雕把他们送到一家酒店门外,正是明微与喻朝汐初到时住的那家,洛基说奥丁已经在上面备好了庆功宴。
明微确实饿了,但他并没有心情跟密教的人庆功,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所以明微一见到奥丁并率先开口:“人带回来了,陈璃画在哪?”
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急切。
奥丁坐在长桌主位,手拿餐巾抹了抹嘴,他示意明微等人入座,说道:“辛苦了。”
“我没胃口。”明微走到奥丁近前,“告诉我陈璃画在哪。”
“是吗?”奥丁抬了抬下巴,看着喻朝汐,“她好像饿了。”
喻朝汐没关注旁人说什么,她的目光完全被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所吸引,不断吞咽口水。
明微无奈,这姑娘不能矜持一点吗?
“请坐吧,难道你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吗?”奥丁看向周围的其他手下,“还有你们,都站着干嘛?”
黑熊和白鲟都在此列,再加上司机海雕和澳大利亚小女孩,都是绑架陈璃画的执行者,明微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居然要跟他们一起吃饭,而且跟爱德华交易的三次力量都已经使用,现在的味觉几乎丧失,这顿饭注定吃得难受。
与他完全不同,喻朝汐正在大快朵颐,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与洛基的吃相如出一辙,但洛基可以理解,毕竟监狱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酒店。
明微默默观察了一会奥丁的那几位手下,黑熊对他有明显敌意,其他几人目光谨慎,却没有特地在意他的存在,那个小女孩叫做考拉,四人全都是动物的名字,似乎跟他们的出生地相关。
见明微对食物没什么兴致,奥丁索性开口:“你跟洛基也有些交情,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
明微看洛基一眼,冷笑着摇头:“夹杂了那么多谎言的交情,应该不太够让我叛变,而且我身上还有恶来鬼的印记,朋友还在你们手里,你的拉拢显得毫无诚意,还充满威胁。”
“只要你点头,这些都不是问题。”奥丁继续说。
“看吧,充满威胁。”明微耸肩,“我可受不了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都能读取我的大脑。”
加入暮色教就像加入一个蜂巢,要与他人共享思维,明微已经有一个爱德华了,如果脑子里再出现别人的声音未免太热闹,正因如此爱德华也不会同意。
奥丁轻微地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思考,随后又开口:“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思维链接,只需要在我们互相同意时能产生交流,洛基与我正是这样,我们一同掌管暮色教。”
话音落下,餐桌上众人都抬起了头,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奥丁与明微,其中当属黑熊最为激动,他正欲发言却被白鲟阻拦,白鲟对他摇摇头,教主的决定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指手画脚的余地,任何发言都是逾越,当然,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为什么教主要如此招揽对方。
明微自己才是最震惊的,这个世界疯了,密教教主竟然在邀他当合伙人,可他们要做的并非善事,而是毁灭世界,明微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才能,事实上等这次交易时效一过,他就什么能力都没有了,只有在快要死的时候爱德华才会跳出来大发慈悲,在组织还能在学校浑水摸鱼,要是真加入暮色教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生吞活剥吧?
鬼知道奥丁会不会哪天脑袋一抽想着把他这废物献祭掉得了,反正人家洛基和奥丁才是两兄弟,他明微算什么?
爱德华坏笑着提议道:“你也可以改个名号,就叫弗丽嘉,奥丁应该不会对自己妻子下手。”
明微嘴角抽了抽,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样?”看明微半天一言不发,奥丁追问。
“可是我根本没有毁灭世界这么宏伟的志向。”明微摇头道,“我反倒好奇,一个身居高位的人,金钱、权力,这世界的一切都唾手可得,究竟还有什么让你对这个世界如此深恶痛疾?”
奥丁嘲笑似的捏起酒杯,饮了一口,他说:“果然,活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没有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人,他们都俗得千篇一律,只是我没意识到你竟然也是其中一位,钱和权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都是我想要摧毁的东西,我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从来不是因为我对其垂涎,而是当你对世界抱有恨意,这一切就自然而然发生了,一切序曲只为落幕铺垫,新世界会从无人在意的黑暗中恣意生长,然后取而代之。”
明微仿佛能够透过墨镜看到奥丁那只独眼中深藏着的轻蔑,是的,他不得不承认奥丁在某种程度上无可救药的清高,而自己在他面前就只是一个想好好活着的俗人,他还没有找到值得投入时间的事业,拯救世界?别闹了,他还能跟爱德华交易几次?再交易下去他会变成什么鬼样子想都不敢想。
毕竟他向来懒散,走一步看一步,活一天是一天,他几乎没有规划过未来,因为他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更别说明年或者十年。
“不愧是密教,比传销还厉害。”喻朝汐边吃边吐槽。
“如果你能复活飞机上的人命,我们还有谈话的余地。”明微摇了摇头,这些人命全算在他的身上,其实早已不存在任何周旋。
“你很善良,可惜这个世界以善良为食。”奥丁讥笑着喝酒。
喻朝汐放慢了咀嚼的动作,她犹豫着看了看桌上的食物,是吗?
明微看向窗外:“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真的说话算话,让我们结束这场交易,陈璃画到底被你藏在哪?”
奥丁顺着明微的目光望去,这里正好能够看到塞纳河上的两座岛屿,巴黎古监狱曾是囚禁过陈璃画的地方。
“你其实并不了解她吧?”奥丁带着确信的语气问道,“你之前只是像个无头苍蝇那样漫无目的寻找,可如果我说她所在的地方是自己选的,你觉得她会在哪?”
明微缓缓瞪大眼睛,脑海中好像闪过什么,陈璃画自己选的?就是说她被关在古监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被送向何处。
“回忆总被烧成灰烬。”明微回想起囚室内玻璃上的字迹,心头突然没来由抽痛一下,他望着西提岛旁另一座圣路易岛,两座小岛以圣路易桥相连,岛上有一座失去了尖塔的巴黎圣母院,那千万条交织的支架中仍可轻易看出焦黑的痕迹。
他懊恼地攥紧拳头,陈璃画明明留下线索了,他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甚至放出了洛基,他此刻无比自责,不仅因为洛基,他觉得自己辜负了陈璃画的期待,巴黎圣母院天天都在眼前,怎么就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