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变形声中。

狙击枪型的结构井然有序地收回，在应用了空间折叠技术的构造兵装变回臂铠状态，一旁警戒并为夏弥进行后援的零伸手摘下了自己戴着的防风镜。

“结束了？”

她望着夕阳的方向，三无的脸上一时间竟浮现些许恍惚，“我们这就……杀死了一位龙王？”

手掌上的肌肉以一种神异的技巧轻轻一震，夏弥右手一摆，顿时将手上沾染的粘稠龙血甩了个一干二净。

高浓度的龙血对常人而言与毒物无异，哪怕只是皮肤接触，也会导致细胞组织的损伤。夏弥伸手揉着自己被腐蚀得满是红痕的手背，低着头，应了一声：

“没错，我们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

这场以圣弗朗西斯科近百万人失踪作为开端的动荡……最终也以复苏的龙族君王、『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死，画上了句号。

两人的终端都传来提示，告知[终结这一切]的任务已经完成。

虽然不知道法奥斯到底是怎么确定诺顿已死，但就算是夏弥，也已经非常确信这座学校确实神通广大。以法奥斯表现出来的能力，只是去确定一位龙王有没有真正死亡，想必不会出出现什么差错。

“堂堂龙族君王，死了之后，居然连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

看着地上那诺顿所化的一捧土灰，夏弥不知为何，感到心中有种莫名的悲哀。

她并不是诺顿的『朋友』。

恰恰相反，她甚至是诺顿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

如果说，康斯坦丁是和所有的龙王关系都很好，那么诺顿就与他完全相反。即使是在白王叛乱之前的龙族鼎盛时代，耶梦加得也与诺顿关系非常恶劣，抓住机会就要和他斗上一斗……

就更不用说是两次龙族内战之后的现在。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已是绝无缓和余地的死仇。

可是真当诺顿死在了自己手中，夏弥却又像精神分裂了一样，发自内心地觉得痛苦孤独。

曾经君临九界的龙族八大君王，如今再去其一了。

在这尘世的囚笼中，能与她称之为同类的存在，已经几乎所剩无几。

如潮水般的虚无空洞，顿时淹没了她的心灵。她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蹲在诺顿留下的余烬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将这诺顿最后留下的一点痕迹拢起。

“怎么？”零歪了歪头，算是关心道：“受伤了？”

拥有『镜瞳』这种言灵，她本该对他人的精神状态十分敏感。但夏弥是她的言灵无法看穿的人，觉得眼下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糕的样子，零顿时感到些许诧异。

夏弥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强大的龙王尚且如此，我们又在追求着什么呢？”

零恍然大悟。

——原来是emo了。

大概是亲手终结了一位伟大龙王的生命，结束之后，反而心底有些患得患失。

她刚才也同样产生了一点类似的情绪，只是哲学思考什么的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她很快地就调整了过来。

「一般人是做不到这种事的吧。」

为了在法奥斯这座学院里面找好自己的位置，零这伪三无少女，现在倒是有了些关心舍友的想法。

想了想，她从自己构造兵装的空间格里面掏出了一袋薯片，递到夏弥的面前，以眼神示意道：

嘿，吃点？

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薯片，夏弥有些愕然，又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

“那就谢了啊！”装出大大咧咧的模样，从三无少女手里接过薯片，她一边拆着薯片的包装一边问道：“但是为什么要在武器里面塞薯片？”

零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朋友，喜欢。”

「那我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吗？」

夏弥心中忽然出现这样的一种想法，却又暗自失笑。

心底回忆起数千年来，自己在这人类的世界徘徊的过去种种。

她是游离世间的游魂，纵使常以不同的身份登上舞台，最终仍不得不迎来一次又一次的落幕。品尝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染上了太多的原罪……

她如今已经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夏弥，还是名为耶梦加得的龙族君王了。

亦或者，二者皆非。

但不管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终究也只是尘世的囚徒，从未改变。

戴上的假面太多，就连她也已经摘不下来。事到如今，夏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世上绝对没有还能理解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就算是再怎么心智坚毅的人类，也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身边，生活着一只披着人皮的龙……这种事情她已经品鉴得够多了。

如果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大概也会像现在的诺顿一样，被法奥斯的人无情地围杀吧。

所以在达成目的前，她还是要继续扮演“自己”。

“任务结束，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归日常了？”

抱着薯片袋子，夏弥挑了挑眉，故作轻松的说道：“说起来，我们这边解决了，路明非和楚子航那边的任务应该也算是完成了吧？这下他们也大赚了一笔，回去得让他们请我们吃饭才行呀！”

正在操作构造兵装的零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刚刚得到消息，路明非……他现在已经进了生命之星。”

『生命之星』是法奥斯学院的医疗机构，早在步舜还十分弱小的时候，就常常因为自己主动进行地狱训练而住进里面……里面的医疗设施效果相当逆天，哪怕是半死不活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恢复过来，我们的首席可是对此颇有经验。

但她秀丽的金色眉头却微微一皱。

能够自己制造构造兵装的零，对法奥斯的各种虚拟接口已经非常熟悉，自然比只会用平板的夏弥能更加快捷准确地了解到其他人的状态。

可正是因为查阅了一番路明非目前的诊断结果，最后的结果却令她眼神微变。

使用七宗罪受到的损伤……只能慢慢静养恢复？

要恢复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

……

也正是在诺顿残躯化作余烬的那一刻。

一间幽暗的仓库中，沉睡于水晶柱中的黑发少年死寂的心脏猛地一跳，无法抑制的泪水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溢出。

难以言喻的苦楚如同刮骨的利刃，在这无手无足的少年灵魂上，生生的剜下一条凄厉的伤疤。

自数百万年前诞生以来，就从未失去过的纽带，因双子中一者的离去而彻底断裂。

知晓了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光中，失去了自己此生最为珍贵的宝物……不允许自己再睡下去的他，强迫自己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康斯坦丁在这个世界，睁开了双眼。

不灭的烛之瞳，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