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分局，刑侦大队。

宁静的早上被一阵没有规律的鸣笛声打破。

一辆黑色大众轿车停在刑侦大队办公大院门口，车头抵在铁拉门附近，喇叭声按得整天响。

“小超，摁这么响干嘛？我们又不是过来踢馆的。”坐在副驾驶座的一名中年人，皱着眉头质问司机。

“沈科，我昨天就联系了他们分局的人，通知他们今天要过来刑大调查。”碍于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邓小超和颜悦色道，“你看，咱们车停在这儿好一会儿了都没人出来接待，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见对方神情还是略带不耐，邓小超痛心疾首，仿佛被瞧不起的人是他：“看不起我邓小超没关系，可这是看不起咱们纪律部门，这能忍吗？肯定不行，不然一定会影响到我们后面的办案。沈科，到时候，我们要带人的话，对方指不定会抗拒。”

“哼，他们敢？”沈科挑了挑眉头表示对邓小超言谈的不屑一顾，不过却再没有制止对方继续在人家大院门口制造噪音。

刑侦大队负责看门的老协警眼神挺好，从屋里头一出来，瞧见车上挡风玻璃显眼处，塞着一张东州市公安局的通行证，马上按下手里的铁拉门自动开关。

随着铁门缓缓拉开，经验丰富的老协警见汽车半点没有挪窝的打算，心想这是找事来了。

他一边示意屋内的同事给值班领导打电话，一边小跑着来到驾驶座旁，讨好的敲了敲车窗玻璃。

等里头的人露出脸来，老协警弯着腰笑容灿烂，客气道：“领导好！院里头已经没位置了，等下我在前边给你们带路，稍里一点有专门给领导留的车位，就是得麻烦你往里边多开一会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特别是灿烂到人心坎上的笑容，这用了百八十年的招式一直以来都是老协警的看家本领。

再刁难的领导、再蛮干的群众、再悲伤的受害者，在面对如此暖人心扉的面容时，都不会刻意逗留，几下工夫就会被老协警给迎进办公楼里，剩下的事情关起门来都好解决。

可今天，他算是碰到了硬茬子。

“民警呢？人在哪里！我们领导过来了都不知道吗？”坐在驾驶座的，穿着便服的一名男子铁青着脸，连声追问。

按照规定，独立在外办公的单位需要配置至少一名民警值守在单位大门的保安室，负责接待到访的群众和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

不过对于警力极度缺乏的基层单位，比如派出所和交警队，没人会遵守这条规定。

当然了，轮到坐班的民警肯定乐意至极，毕竟干坐着不干活可是一件美差，但这与实际情况不符。

在基层，民警可是比之牲口的存在，所以只要没出问题，大多数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协警识得人，连忙跑着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座边上的位置，点头哈腰道：“在的在的，刚还见他坐在保安室里，这会儿可能去厕所了。领导，搁外头风大，这人来人往的群众看见了影响也不好，要不我们先进院子？”

“你们单位到底有没有安排民警值守大门的？”坐在驾驶座的男子并不买账，口气严肃的直接代替了坐在副驾驶座领导的问话。

老协警斜眼一看那驾驶员是半分没有动弹的意愿，心知这已经不是自己能摆平的事情了，随即回答道：“领导稍等片刻，我这就通知我们大队领导过来。”

说完，一溜灰就跑回了保安室。

等人走后，邓小超马上堆满笑意：“沈科，他们也太不上路子了。明知道你今天要过来，现在还坐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办案把脑子都办傻掉了。”

沈科当了多年的纪律干部，对于这种场面上的招待是不怎么在意的，不过这位新近调任到他部门的新同事，这服务领导、事事替领导着想的态度倒是令他挺满意。

趁着空隙，沈科善意的提醒：“一会儿我们询问的时候，小超你先不要说话，站旁边看着就好。”

“嗯嗯，我都听领导的。”邓小超忙不迭点头，态度诚恳。

沈科见对方态度颇好，便想多说几句：“小超，我也不是不让你发挥，就是大多数人都高估了自己对我们的耐受能力，以为自己是革ming志士心硬得很，实际上99%的人在被我们问第一句话时就崩溃了，开始疯狂甩锅。

“这次的事件影响面很大，涉及到两个副局长，以及不少的支队长。虽然眼下是半分摸不着他们，可一不小心就容易湿了脚。我们啊，既要办好案子，也要替领导把好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邓小超小心翼翼，认真道：“沈科，我都听你的。”

沈科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卖弄自己的专业知识：“你刚从督察大队调来我们纪律部门，所以对这一块的工作还有点陌生。外头很多人以为我们办案就是不停的劝导，让这些对象多招点口供，实际上我们大多数要干的事情反而是要稳住对象，免得这个家伙为了撇清自己而疯狂咬人，整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整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邓小超在心里头琢磨着。

顿了顿，沈科一句话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我们这次过来，只要把这个叫李梦的办了就行，其他的，能少则少。”

有时候，办事不一定得先调查，然后根据搜集的证据，继而经过步步严谨的推演、科学的计算，方才得出靠谱的结果。

涉及到比较重要的事情，更多的是，领导先给出一个确定的结果，然后下面的人按照这个结果，在领导画好的圈子里，反推着去调查。

片刻后，刑侦大队长带着不少人从办公楼快步迎了出来。

坐在副驾驶座的沈科再不好做作，顺势打开车门，走下来笑着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邓小超在老协警的指挥下，驾驶着大众车朝院里头的停车场驶去。

转弯的时候，他眼神阴霾的瞥了眼那群尚站在门口握手言谈的一伙人，调岗成功的得意和心里潜藏已久的恨意交相缠绕的浮了上来，扭曲的脸庞溢于言表。

“桀桀，光一个李梦，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