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的信仅仅花了四天,就送到一千里外的西宁城。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信使有一双飞毛腿,而是因为他太沉得住气了,刘老爷在西宁府早慌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专门派了八百多号人在祁连山南麓,组成快速传信的临时急递铺,铺满所有可能被用来传报军情的山间垭口。
最前沿的急递铺,甚至已经铺到了祁连山北麓的肃南,铺司兵干脆就直接住进黄番五部的部落里了。
尽管河湟情况在上个月一度非常危及,但刘向禹不到万不得已,不愿给刘承宗传信,就只能自己梗着脖子死扛。
不说这边的战局,是为了不让刘狮子担心;不问那边的战局,是因为帮不上忙。
其实这事说来也怪,率兵东征刘承宗对战局不慌,守卫河湟的刘承运慌个差不多也就不慌了,只有出不上力的刘向禹慌得不行。
哪怕承运一再派人安抚,说二叔别慌,局势很稳定,只要兰州没事,明军不敢打进河湟。
刘向禹每次都说没事,我不慌,转头就搞出两道临时急递铺,一道八百多人,从新城一路铺到祁连山北麓,几乎是一里地一个人。
另外一道则是从新城铺到东关,三百里地,九百多号人,个个都是好射手,这次连跑都不用了,五镇的民兵负责给这帮人送饭,他们一百二十步一个人,边上立个八尺见方的大箭垛子,每天就在那站着,有信来了嗖一箭就射走。
慌是一方面,主要是刘老爷自从俩儿子北征甘肃,小小地算了一笔账,发现尽管狮娃去年带走帅府大部分积蓄,但今年一年他们就翻身了。
西宁府在刘老爷的管理下,生产力极强,而且一帮从陕北跑过来饿急眼的人,几乎是翻着番的开垦田地。
他们原本在河湟有六十五万亩种粮地,过来的第二年在新城开出七万三千亩军屯田,河湟大战后在新城以南的药水河谷开垦七万亩灌溉军屯田,去年还在西宁以北、新城以西开出十四万亩军屯田。
而且在河湟山地居住的土民首领受他们影响,也在疯狂开垦山间田地……粮食能换钱啊,换了钱能在百工局买到这世上他们想要的一切。
过去粮食也能换钱,但以前的河湟本地人都种产油的作物,对粮食没这么大需求,现在不一样,不管你有多少粮,只要能买元帅府的东西,元帅府就愿意收你的粮。
刘老爷本来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精打细算,结果今年一算,发现元帅府发财了。
尽管身处旱年,但有雪山融水的影响,对河湟收成影响不大,他们今年单军屯田一项就能拥有十五万石以上的粮食收入,依靠均田买粮的政策更能买到三十万石以上的粮食。
这其实跟去年收到的粮食差不多,本身不算发财,但今年有一个问题,元帅府在河湟没有吃粮的人。
在西宁府衙门没人的时候,刘向禹一想到这事情,就乐得咯咯直笑:吃粮的人都出去打仗了。
这么多年啊,自从儿子起事以来,刘老爷每天一睁眼脑子里全是数学题,多少人要吃多少粮,现在手上的粮够吃到啥时候,下个月、下下个月、明年的粮从哪儿弄?
只有今年,兰州有兰州的粮、甘肃有甘肃的粮,西宁吃粮的全出去打仗了,一下能存出三四十万石粮。
高兴,太高兴了。
高兴得刘向禹带着杨鼎瑞,又动员西宁修建廒仓的原班人马,在西宁城西再次规划了个大廒仓……粮吃不完,得找地儿存啊。
有这个经济基础,刘老爷搞出两条急递路线,一点儿都不心疼,偏偏,这会儿子的信到了,刘老爷一看就喜忧参半地闭上眼。
喜的是北边战事顺利,那西宁府衙里挂了张甘肃舆图,他一天看三遍,只要是那图上有的地方,只要是信上提到的位置,刘老爷闭上眼就知道在哪儿。
自大军抵达嘉峪关外算起,三个月拿下一关四城四十六座城堡要塞,歼灭、击溃、收编之下,削掉明军八个营的兵力,这战事进行的已经不能简单说是顺利了。
刘向禹可以肯定,庄浪河的洪承畴短时间内大概率要向河湟发起疯狂反扑,否则他的军队只能向宁夏方向撤退,因为随着这种大胜的消息传遍河西,明军势力全面撤出陇西已是必然。
因为陇西对明军来说已经无险可守、无粮可供、无兵可用,指望洪承畴手里这两万多人,在庄浪河跟元帅府甘肃、兰州两面七万大军对抗,无稽之谈。
准确地说是八万,因为如今在黄河北岸、庄浪河西岸驻营设寨跟明军的对峙的,还有西营八大王两个营。
曹文诏试过做莽夫,非常轻易地就击退谢二虎进入河湟。
谢二虎知道这个出了名的蛮子,根本就不跟他打,你只要敢进河湟我就敢往后退,而且不跟你搞什么成建制撤退,咱蒙古人直接溃退,跑得飞快,有种你散了阵追我。
曹文诏吃过一回亏,不敢散军阵,追得就比较慢,追到东关镇看见刘承宗修那五座锐角敌台,看得后背发凉,不敢往前进,再一回头,发现身后没人,赶紧拔营往回跑。
后边的柴时华、白广恩、丁绍胤三个营都被死死拖住,但凡他晚跑一个时辰,王文秀就能成功调集重兵合围,把他困死在东关与河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