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兵衙河西郎中赵可变进了西安府。
赵可变在兵衙任职已近两年,事实证明这活儿还真不是个好差事。
就连刘承宗都能看得出来,登上少陵塬的赵可变鬓间居然生出了几缕白发。
近两年的时间里,兵衙几乎是跟在刘承宗身后擦屁股,河湟的兵籍、赏罚还没弄明白,转眼甘肃又被收入囊中,接着再往甘肃跑。
甘肃的活儿还没干完,陕西又成了元帅府的新土地,赵可变这两年的工作就属于疲于奔命,比打仗辛苦多了。
到现在,赵可变跑到西安府城,不单是为了给元帅军录功,还为给元帅军的士兵上兵籍。
因为他这个兵衙郎中,连元帅府现在到底有多少个旅、多少个营都不知道。
但是让赵可变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向刘承宗提出这个疑问,他的大元帅居然被他问住了。
刘承宗顾左右而言他,摇头道:“一直打仗也没事,仗一停下,哪儿都是毛病。”
随着东征关中的战役基本平定,元帅军吸纳降将降军,造成一大堆不合理的编制,此外又在兵粮压力下未能及时整编,就得兵分数府吃饭。
元帅府的军队,编制、驻地都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刘狮子在佛像下面盘算半天,才对赵可变道:“我们在陕西有二十一营,河湟六营,康宁乌斯藏有两营,甘肃有四到六个营,天山是二到三个营,漠南应该是四个营,河南还有……但愿河南还能剩下五个营吧。”
以张一川的本事,河南的局势,五个营能不能剩下,还真不好说。
赵可变对这个军队规模,一脸生无可恋:“大帅,这些人的军籍……都要上到河西吗?”
“哈,肯定不能都上在河西!”
刘承宗笑道:“不过这眼下确实是个问题,帅府兵衙只有河西一个职方司,这不够用,所以你到关中来吧。”
赵可变原本听见前半句话,已经喜上眉梢。
可是听见后半句,脸又立刻垮了下来,他微微抬起右臂上的假手,道:“大帅,我这手,难道还一直当文官?”
说实话,在两年前骑刺国师汗之后养伤,刘承宗让他进入兵衙从事文职,赵可变当时是真以为,刘承宗这是给他找了个养老的闲职养着。
可如今都干两年了,元帅府这兵衙权力是很大,但是整天服务大头兵阁下,比可他妈当兵的累多了。
当兵的不开战的时候,至少还有个信地驻守,兵衙简直就是个流动衙门,整天都在外面乱窜,从康宁到西宁,从西宁到凉州,从凉州到甘肃,如今又跑到西安来了。
关键是,赵可变最大的短板就在手臂上,他没右手。
练两年了,他左手能拿刀,但抓不稳笔。
实际上没有右手,比起做文官,肯定做武官更合适。
因为案牍工作对文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本职工作,而武官的本职是指挥战役,亲自搏斗并非必要。
“我不是派人照顾你生活起居了?你挑俩机灵的当书办,文书让他们来写,你负责盖章。”
刘承宗对这事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兵衙关系甚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赵可变一听就知道大元帅又开始放屁了。
元帅军上下十几万人,超过一半都是大元帅的亲信,在这些人里,他赵可变可排不上号。
刘承宗要把他留在兵衙的唯一原因,是他作为一战功成的榜样,不能死。
但这事没必要跟刘承宗死抠字眼,赵可变在兵衙干了两年,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刘承宗的想法。
因此他干脆问道:“我来陕西,河西、甘肃怎么办?”
“兵衙职方司迁过来,在西宁、甘州、西安,各设主事、司务一员,掌各省兵籍、事务。”
“青海的事,让宋守真依着旧路子做;井小六调到甘肃搭架子去,至于陕西的主事,秀才出身的那个武攀龙闲着呢,用他。”
刘承宗说罢,看向赵可变,道:“你呢,看哪边觉得舒服,愿意在兰州,就先在兰州;愿意在西安,就干脆留下来,省得将来还要跑。”
驻地的问题,赵可变想都不用想,便道:“大帅,我还是在西安吧,跑累了。”
刘承宗乐见其成,欣然应允。
二人刚谈好这件事,赵可变就自怀中取出书信递交,道:“大帅,这是卑职经过兰州时,师大匠让卑职带给大帅的信。”
“师成我?”
刘承宗点头接过书信,示意赵可变先在一边歇着,招手让佛殿前侍立的羽林郎上茶,便将书信拆开看了。
说来好笑,他看这书信是赵可变私人送来,还以为是师成我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没想到等他患得又患失地展开书信,看见的却是一份元帅府军工产业发展前景规划。
师成我建议,元帅府工衙应集中力量在兰州建立大军器局,暂不迁往关内。
刘承宗刚看个开头,眉头便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
随着关中平定,元帅军的火器缺口很大,大量吸纳降军,导致目前驻扎在陕西、甘肃的三十来个营的武器装备都不够数。
即使是单兵装备,从河湟运抵前线的补给线也太长了。
更别说关内和陇西,被六盘山分隔为两个地理单元,大量兵装的运送要依靠渭河。
物资通过陆运,再转渭河船运倒是并不复杂,只是渭河它……它有季节性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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