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觉得自己像个鬼一样。
什么叫王者之师啊?他只是领军向北走,一股股的明军就成建制地投过来了。
其实投奔他的军队并不多,只是任权儿、杨彦昌这两个营,但因为前面刚收降了三个营,以至于让他心里产生了这种错觉。
而且还有一股股从山里钻出来的平凉兵,一个个军官来到阵前光膀子露出身上的刀伤箭创,说自己是当年寄养在韩王府的伤兵。
把刘狮子弄得心怀忐忑。
一来他是后怕,也就幸亏他还没跟张应昌、曹变蛟交手,否则就这个状态,以那俩人的聪明才智,肯定要往降军里掺沙子。
二来嘛,三日前他率四营战兵南下,兵力不到两万,就在这三日之间,他本部人马就膨胀到步骑三万五千余,人盯人都快盯不过来了。
编制太混乱了。
延安卫、延安营、镇筸两小营,还有关宁、平凉、湖广三个散营。
其中八百人的辽兵和四千人的镇筸兵基本没有战斗力,辽兵一多半都是伤员,镇筸兵也没好到哪儿去。
除了人员,车辆全部满载,随军的骡子都快累死了,驮的都是咸阳士绅贡献的粮食和关宁军奉献的马肉。
说实话,刘承宗觉得自己现在战斗力下滑极快,情况岌岌可危。
本来张振那甘肃三小营还想追到邠州,追击张应昌一下,刘承宗在路上知道他们这想法,直接一口回绝。
可拉倒吧,张应昌和贺人龙啥时候打都行,甘肃三小营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在耀州城里准备好熏制肉食、硝制皮革的工具。
除了把宰出来的马肉尽快熏制、马皮也硝制了,他们再没有其他正事儿要做了。
当然,还得征集工匠,修理战场上报废的甲械。
刘狮子一进耀州城,张振和丁国栋、米剌印就火急火燎地报告西边交战的情报。
刘承宗摆手道:“明军确实打进了凤翔府,不过情况没那么危急,王旅帅早就把情况告诉我了。”
凤翔府一共失去了两处据点,第一处是罗汝才据守的大散关。
因为散关附近都是山岭峡谷,道路也就那一条,罗汝才提前获知四川明军的进击方向,想的是主动出击,伏击他们一阵。
但四川明军过来的是客军龙在田。
人家本来就擅长跋山涉水,罗汝才眼里只有一条路,可是对携战象四头远征参战的龙在田来说,那些遮挡的树木根本不存在,矮山上全是象道。
象足一踩,就是能供步兵攀援的阶梯;象身一靠,挠挠痒痒就能推到枯木。
至于茂密的灌木更不必说,驱赶战象走过去就能开拓出一条可供大队通行的象道。
等罗汝才反应过来,人家龙在田已经绕过散关进了凤翔府。
后知后觉,罗汝才拔腿狂奔追了七十里,算上早先前出二十里设伏,一个昼夜跑了九十里地。
这才在宝鸡城外跟扎下营地的龙在田打了一仗。
人家以逸待劳,又有营地,既没打破营地,还被战象冲开阵形,吓得领兵委屈巴巴地钻回了宝鸡城,大散关遂被龙在田占领。
不过战斗失利的主要原因不在军兵,而在于罗汝才的指挥。
王文秀对他的批评不留情面,一向桀骜的罗汝才却全盘虚心接受……他没办法告诉别人,打败仗的原因是他没出全力。
正如张天琳的大营,麾下军兵都寄望于张天琳在关中战役加官进爵一样,罗汝才麾下的将士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边情况不同,龙在田的兵多,罗汝才本来就没有歼灭把握。
所以他就动了歪点子,想给大帅献个祥瑞——四头战象。
这就跟战场上打骑兵,还想着杀人保马一样,不可能赢的。
另一处据点则是杨承祖防守的陇州,这是王文秀主动下令让出来的。
因为明军在陇西方向的庞大攻势,让李自成等人无法抵挡,刘承宗建议闯军五营与河南五营退入凤翔。
陇州小城太过低矮,王文秀判断其在官军攻势中难以防守,遂令守将杨承祖撤防,退入南部更好防守的汧阳城,在西北郊外的安上乡草碧里沿地势布防。
所以凤翔府短时间内,有兵、有城、有粮,战况不算危急。
元帅军历来不重视城池攻守,而重视野战。
这段时间王文秀的主要精力,基本上跟陈奇瑜一样,都在努力把粮草搬运到安全的地方。
从明军在西边增兵开始,王文秀就在凤翔知府李嘉彦的协助下,把陇州、汧阳、宝鸡等小城的预备仓储粮向凤翔府城输送。
实际上现在王文秀那边的问题,不是需要增援,而是希望刘承宗给李自成、张一川写信,把他们的兵调到东边,需要打仗了再往凤翔府调。
这两大团伙,给王文秀带来的精神压力,比大军压境的明军还大。
毕竟明军来得再多,大不了王文秀全面收缩进凤翔府城,城里的粮食充足,兵员铳炮也足够轮换,守能守到天荒地老,吃能吃到皇上驾崩。
正在向凤翔府移动的明军,王文秀侦知的已有两万出头,但他并不慌。
真正让他有点慌的,恰恰是李自成、张一川撤入凤翔府的援军。
两万多人、一万多头大牲口,成日里人吃马嚼,兵粮的事儿就不说了,关键是兵力、装备决定战术。
王文秀只有一万人,面对两万多敌军,他能心安理得的缩进城池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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